从横街一路跑到城西,躲过了富商,却一路被狗子与夕夜追打,一个咬腿,一个跳起来打他的头和肩背,防不胜防。
闹够了,也跑累了,最终还是没有如夕夜的愿去住萧雨楼,而是入住的开心小栈。
因为这是一家小客栈,主要客源是路过的行脚商,虽然仍是需要填写店历办理入住登记,但胜在无须出示路引一类的官方印发的证件登记身份。
毕竟于凡界,他们一行等同于跨境,并且类同于偷渡,谁也没有官方的身份证明。
这也太小了点吧!刚被小厮引入客房,夕夜便大发牢骚,不愿意进去。分明是一件寻常的客房,于他来说,却是瞧着门框都分外逼仄,生怕一进门挤着了自己。
几位同住一间客房,的确挤了些。小厮弓腰驼背的谄媚的笑道,不过谁让咱们城里最近不大安生呢,为了奶娃子的安全,只得委屈委屈大人了。
你先下去吧,有事再招呼你。林苏青将不情愿的夕夜拉入门槛,作势便要关门。
对了几位客官,您几位是外地来的,城里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所以有件事烦请务必注意。小厮离去前着连忙嘱咐道:几位客官带着奶娃子,一定要自己看管紧了,否则出了任何事,小店概不负责。
他敢!夕夜率先听明白小二的警示,当即道:狗子一口咬折他的腿!哈哈哈~一副假严肃,末了谁也没笑,却将自己逗笑了。
狗子?小厮诧然。
林苏青掩饰一笑,道:见笑了,家中老人觉得起个粗俗的贱名儿,就不会被阎王爷被点名,图个好养活。
哦,我还以为就乡下人信这个,没成想你们也信。小厮说话时,来回打量着林苏青与夕夜洛洛。
爱孩子,不分贫富不分阶级。好了,没你的事儿,你退下吧。
客房门关上时,小厮愣了愣才退下楼去,期间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他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愿意同他这般下人身份多讲这么些话的公子哥儿。
即使是那位不满客房狭窄的少年郎,也只是埋怨一声,然而语气态度上也并没有对他这样的下人身份颐指气使。
入住的是很难得的客气且和气的公子哥儿,不禁心情都跟着愉悦了起来。
在小厮走后,林苏青便把狗子的衣裳全都解了,特地将窗户大开,往窗户外边晾去。
既然你猜测偷奶娃子的并非人族,那你晾狗子的衣裳不是打草惊蛇?夕夜颖悟绝伦,哪会看不出林苏青在打什么主意。
他钻过林苏青伸出臂膀晾衣服时,臂弯下留出的空子,凑到窗户口前往外张望,夜风吹起小娃娃的衣裳飘飞,也撩起了夕夜额前和脸庞的碎发。
顺风的话,狗子的神仙气儿怕是要吓得谁也不敢入城了,更别说抓‘贼’了。
狗子在床前瞄好了往床上一蹦,怎料不仅没有蹦上去,还一下子磕到了下颌角,尴尬于高估了这小模样的跳跃能力,它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榻几上,正揉着下颌角便听到了夕夜的话,顿时扭头训斥道:放肆!你个屁都不懂的小屁娃子,你须得尊称本大人!
夕夜又从林苏青的臂弯下钻出来,打着圈儿地甩着垂坠下来的腰带的一截,晃悠到床对面的圆桌前,拉出一张圆凳坐下,一只手甩着腰带,一只手撑着脸,懒散道:是,就你最懂。
狗子一愣,听着仿佛是在损它?
夕夜撑着脸的左手,支出食指指着狗子,偏过脸冲右边窗前的林苏青道:它身上有神辉,它穿过的衣裳有神仙气息,你堂而皇之地挂着,不是在警示偷奶娃子的贼——‘这里有你对付不了的大爷,赶紧滚!’吗?他刻意粗着嗓音,像模像样的模仿着。
哼,他的脑子时而灵光,时而蠢得冒泡,你跟着他混久了便全明白了,聪明劲儿全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狗子打着哈欠,粉红的舌头在嘴里拱成一座桥,打完哈欠时就是伸出舌头添了一圈嘴边的绒毛,大约是以前不常用脑子,蠢习惯了。
是不是蠢习惯了,林苏青没有理会,他反正被狗子损习惯了。此时,他捏着手里的小娃娃衣裳,忖了又忖,随后将窗户关上,走到屋子中央,与他们商量道:那我们便出去寻,寻那些挂了娃娃衣裳的家户处,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好诶!一听就很有趣!夕夜兴奋地一排桌子,我要去!
那你们去吧,本大人要睡觉觉。狗子也懒得再往床上蹦,就着床前榻团了一团。
你怕是只懒猪变的,猪都知道勤快的拱食吃。夕夜戳了戳狗子的大腿,狗子抬了抬眼皮懒得理他,一尾巴扫开了他的手。
夕夜,你会布施结界吗?林苏青提起茶壶给倒了一杯凉茶,将这里封了,别让狗子的神辉传出去。
夕夜斜着睨了一眼茶水,抬眼向林苏青道:你是在使唤我?不大像是有情绪的质问,更像是普普通通的提问。
不是使唤,你有你会的,我有我会的,这叫合作。林苏青将茶杯轻轻搁在夕夜横在桌面的小臂前。
夕夜粲然一笑:有点意思!
随即将茶水当作酒水似的仰头一饮而尽,仍是笑得开朗:你是我所见之中最有意思的神仙。
我不是神仙。
你迟早会是。夕夜将手里的茶杯递出,在茶壶跟前晃了晃,示意林苏青再给他倒一杯。
借你吉言。林苏青给他满上了一杯,他饮尽,便又倒了一杯。像是渴坏了。
人间的茶水不好喝,发苦,但别有一番风味。看起来是喜欢喝。
无论何时何地,洛洛始终立在夕夜身后,肃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眼眸垂着,谁也不看。
而这时候,蜷缩成一团的狗子,长嘴藏在大腿下面,于毛发之中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桌前的林苏青与夕夜。它看去的目光仿佛别有深意,蓦然它又闭上了,怕是盯久了会被目达耳通的夕夜察觉了去。
夕夜的确会布施结界,喝饱了茶水,便翻窗出去,爬上了房顶,不久便又从窗户里跳回了屋子,走到桌前自己端起茶杯问林苏青讨要茶水喝。
好了?
放心吧!
暂且休息。林苏青提着茶壶给夕夜倒茶,直到他自己将茶杯倒扣进茶盘里,林苏青便知他不喝了,才放下茶壶。
待到月照高楼,万家灯火争相熄灭时分,林苏青与夕夜以及洛洛,才从开心小栈的窗户翻了出去。
林苏青是被洛洛揽腰带着的,不是头一次,却仍然感到窘迫。
夜风分明发凉,洛洛分明冷厉,却在她的手揽来腰间时,林苏青总觉得腰间那处酥麻发热,像是洛洛手中的热度,又像是他自己的热度。
不禁脸也开始微微发烫,越是想,竟越是烫得厉害。
倏尔,始终看着前方的洛洛忽然侧目看了他一眼,他有所察觉,连忙掩着虚拳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自古常有英雄护美人,然而今下他林苏青身手有限,虽然身为大丈夫却免不得承蒙关照。如是便罢了,倘若被发现了自己还有些莫名的臆想,怕是当真要颜面尽扫。
他们飞檐走壁,于苍茫夜色里似两抹浓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又忽然落在谁家屋顶。
身手矫捷一直跑在前面的夕夜放慢了速度,等到了洛洛与林苏青,他小声提议道:不妨先去今日丢了奶娃子的那家去探听探听。
林苏青觉得可行,但却疑惑:你知道是哪家?
夕夜踩着屋顶的正脊,跳到边缘的翘角上,挺拔的立着,任发丝随夜风飞扬,他自闭着眼睛感受着风向。
倏然一睁眼:这边!
像是从风中闻到了谁家正弥散着失子之痛。
夜幕中,月色下,有两抹影子,一前一后,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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