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指三十六天》第一卷 苦行万里 第八十三章 王伯祖上门楣

    王伯用染色的白巾擦了擦汗,挑掉身上的草料渣子,摆手笑道:“嗨哟,刘丫头也真是的,王叔她还信不过吗,还要专程让你这个倔脾气的石头来找我。”他拍了拍胸口:“放心吧,就是不冲着刘丫头的面子,只他们是村里孩童的救命恩人这一条,我这里的马儿啊,不赚一个子儿,多少钱买的多少钱出,绝对不亏对你们,咋样”

    匠子叔对他翘起大拇指:“王伯大气,我回去后会跟老板娘说的!”

    “得,你什么都别说就算是报答我了。我怕你啊,越抹越黑,平白给我惹来刘丫头的记恨。”王伯一把推开匠子叔,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好。王伯一大把年纪了,每天都要照顾马厩里的马儿,草料什么的搬来搬去,他的腰铁定受不住。匠子叔人老实,心地又善良单纯,每天傍晚忙活完染坊那里的事情回来经过这里时都会帮王伯把草料搬回马厩里。

    后来啊,每次匠子叔忙活完回来,都会看到王叔在搬草料。看到他来,都会扔一袋自家酿的米酒给他,算是报酬了。然后什么都不说,两人一起把一大堆草料往马厩里搬!久而久而,王伯就了解了这个外地来的老实汉子,虽然年纪大了他一轮,两人却相处的很要好。

    王伯没有娶妻,膝下无儿无女,逢年过节什么的都是他一人,虽然有钱买好酒好菜,但吃的人却只有他一个,难免落寞无味。自从村子搬来匠子叔这个人儿后,王伯的生活似乎并不只是得过且过那样,毫无意义。每次过节呀什么的,都会买许多好就好肉,亲自去叫匠子叔到家里去吃,说是报答每日辛苦他来来回回搬草料,其实呢,就是老人晚年寂寞,想找个人说说话。匠子叔就是王伯晚年的忘年交了......

    王伯引着三人来到马厩里头,指着十三匹高头大马,笑问道:“咋样,小兄弟,小姑娘,你王伯这马儿,还过得去吧!”

    “哇!”沈澈惊喜道:“好俊的马儿啊!”她虽不懂马,可也不是没长眼睛。王伯马厩里的马儿不仅高大,而且还健壮有神,光是看毛色就知道这些马儿必定不凡,绝对比自己小镇里李二伯伯马厩里的马儿好!

    “真是好马!”江清也不由得眼睛发亮,他走过许多地方,见了很多神俊无比的良驹,此刻却也为王伯养的马儿感到惊讶,神俊异常,敏捷飞健,十足十的好!

    王伯摸了摸排头第一匹褐色毛发的马儿,得意道:“哎,两位算是说对了。王伯我别的没有,可就是这手祖传下来养好马儿的本事还过得去!我太祖父啊,那可是在皇宫里替皇帝养过御马的,还当了当官儿!”他一只手搭在木兰上,嘴里叼着一根马草料,唉声叹气道:“可惜好景不长,得罪了宫里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那人的岳父又是皇帝身边当红的大臣,权势滔天呐!想我太祖父虽然也是官儿,可到底不过是个养马儿的弼马温,哪里会受其他公卿大臣们的重视啊,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区区养马的去得罪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那不是自掘坟墓吗”

    王伯转怨为笑,说道:“不过也还好,只是被剥夺官职俸禄,驱逐了出去,到底保住一家人性命,这才沦落到这山野小村里来。虽已没了官职,但没了朝廷俸禄,尽管祖父再不情愿,也得操持家业,养家糊口啊!于是他又做起了养马这一行,还别说,外祖父养马的手艺是真好,普通人只以为每日以草料清水喂食,吃得饱便可长的高大壮实,其实完全错了,这里头啊,大有门道着呢!”

    他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诉说着他的故事:“其实这村里啊,都是些务农的普通人,哪里会有人需要马啊刚开始的时候,祖父马儿虽然养得好,但苦于没有人要啊,再好的手艺卖不出去也只是孤芳自赏。那时又赶上闹饥荒,祖父做大官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先是用在养马儿上了,再者没有什么生意,每日花销此消彼长之下,已快坐吃山空。”

    “再加上闹饥荒,不得已,祖父只能杀马充饥。马儿们也聪明,还以为被牵走的马没什么事儿,说起来也奇怪,有灵性的很,第三次祖父不得已之下再来马厩想杀马的时候,刚刚打开木栏,马儿们就发了疯似撞倒祖父冲了出去,一哄而散。”

    “祖父那时上了年纪,腿脚又因为风湿而不便,哪里追的上啊,只能坐在地上捶胸顿地,嚎啕大哭。”

    匠子叔来了兴趣,问道:“后来咋样了”

    “后来啊,兴许真是上辈子积了阴德!”王伯兴奋道:“附近嵌岭城的城守奉命去剿灭乱石山荼火寨的暴匪,是因为饥荒严重,这些丧失天良的山贼还到处烧杀抢掠,寨子里存了不少粮草钱财,若能攻破,定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城守大人他却因为自己的骄傲自大付出了代价,中了暴匪奸计,带领的护卫队全军覆灭,自己也被弓射伤左肩膀,在众护卫队拼死抵护下保住一条残命逃下山来,后有山贼穷追不舍,他本以为要丧命刀下,却从林子里跑出一匹马,他见之大喜,立马翻身上马,山贼们人虽多,但总归只有两条腿,如何跑得过祖父悉心培养的骏马良驹啊”

    “马儿驮着城守大人跑到了咱们村,来到外祖父面前,祖父自小受医者之道熏陶,心怀大慈恻隐之心,就算家里米缸空空如也,还是取出为数不多的创伤药治好了他,还拿出仅有的几斤马肉给他吃。城守死而复生,于鬼门关处走了一遭,对祖父是感恩戴德,又坦诚告知身份与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年纪虽相差一二十年,去仍结为好友。那城守也是个有情有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好人,他邀请祖父到嵌岭城守府去住,祖父却因为当年的弥天大冤心怀芥蒂,不愿再去与朝廷有关的所在居住,城守没有强留,回到嵌岭后派人送来粮草钱财,这才帮助祖父一家度过饥荒。后来城守收心养性,招兵买马,再攻荼火寨,一举破之!”

    “他没有独吞寨子里积存的粮草和钱财,而是布施给百姓们,那年的饥荒,全靠嵌岭城守大人才侥幸度过。但他还是不忘救命之恩,每年都派人来祖父这购买良驹用作战时用,或介绍给城中的达官贵人,总之生意是好得不得了,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匠子叔又问:“后来呢”

    王伯叹气道:“人会变,月会缺。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江清觉得这王伯挺有意思的,说起话来就像在说书似的,可能也读过一些书。只听王伯故作哀伤的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祖父毕竟年事已高,好日子过了五六年就走了,不过他也算是无憾了。膝下一儿一女,女儿由城守大人介绍,嫁

    给嵌岭城里一家书香门第,儿子也是城守大人做媒,取了嵌岭里最大一家裁缝铺子的老板女儿。这日子倒也过得舒坦,一年一年过去,世事变迁,日子也从当初的富贵闲散,变成我现在这样。”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没有先人那样的富贵命,笑道:“不过也挺好的,我现在养养马,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也逍遥自在,总比在外边受人家的鸟气来得好!”

    江清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愤不平,问道:“王伯以前还到外面讨活过”

    “可不是!”王伯笑道:“当时我还年轻,大概也就比你大个三两岁吧。我老爹也承了爷爷养马的技艺,偏偏我不喜欢养马。”他挠了挠头,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害羞:“嘿嘿,当时我凭着一腔热血,不甘就这样呆在这个么小地方养一辈子的马。我猜两位也是要赶去惠恒城参加征选的吧,嘿嘿,我早就猜到了。我当初也和你们一样,想着能加入参星阁,从今往后仗剑天涯,步步为家,逍遥度日!”

    王伯沮丧道:“可惜啊,我的资质不行,第一关都没过就被淘汰了,偏偏该死的又好面子,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回来让老头子埋汰,让村里人儿看不起,就想着用国家发的几枚金币现在外边住下,闯出个名堂再衣锦还乡,到时候也能让人看得起!”他苦笑起来:“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又或者是低估了外面的艰苦。参加征选国家发的金币在大城里就跟水似的,流的可快了。好不容找到一个客栈小二的活儿,没干几天就因为得罪了人跑路,最后实在没办法,饿着肚子,穿着几十天才换洗一次的破衣衫,拎着用最后几枚银币买来的猪头肉,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匠子叔问:“那你爹埋汰你了吗”

    王伯摇头,眼中泪光闪现,说道:“我回家的时候,也在想着老爷子会怎么埋汰自己,毕竟出去两年,最后就提着两斤猪肉头回家,实在是太丢脸了。我本来还想这不管他怎么说,自己都受着不吭声, 全都咽下,可没想到老爹见到我什么都没说,他紧紧抱住我重重地拍我的肩膀,当时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到底是养了我二十年的父亲,到底是埋汰我怕我以后在外面吃亏的严父,他做这一切,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难道埋汰一个人只是因为埋汰吗那他也太无聊了吧,老头子都是为了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担心回家后怎么面对他,殊不知爹娘每日夜里多少次为我流泪,多少次逢年过节因为我不在家,桌子上的菜都只有马马虎虎的两三道,心里却想着我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受苦挨饿。当时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沈澈劝道:“王伯伯,你别这样。”

    王伯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老娘不像老爹那样,还得端着,她直接就哭了,抱着我不放,不停问我这两年去哪了。我是真的该死,当时看到娘亲的眼泪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两年不见,爹娘还算是在壮年,可他们头上的头发都已经灰黑相间了。我知道,他们不是累的,是因为想我想的,全是因为我这个不孝子造成的。我当时也不顾什么狗屁的面子的,直接就跪在俩人身前,磕了三个响头!”

    江清道:“后来,你就留在这村子里”

    王伯点头:“是啊,那时候我才发现,村子里的空气比惠恒城的轻,村子里的水比惠恒城的甜,村子里的鸟叫声比惠恒城的悦耳,村子里随处可见的果子也比惠恒城的可口!”他笑道:“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比惠恒城好,我是这么认为的。在外面呆久了,真是很想很想家,然后我就呆在这儿,学会了小时候老爹拿鞭子我也不学的养马的手艺,养活了自己。”

    他摸了摸不知不觉间流出来的眼泪,挥手笑道:“哎呀哎呀,说到哪里去了,两位不是要买马吗,咋样,我这马厩里的马儿可还入的了眼”

    江清笑道:“祖传的手艺,当然无可挑剔。”他在马厩前来回走了走,虽然不懂马,但这么久以来多少练出来些眼力,指着第七匹黑毛马儿,说道:“嗯,我就要这匹了,四肢蹄子比较粗,一定跑得快!”

    “哈哈哈,有眼力!”王伯上来,笑嘻嘻的说道:“这匹马儿的确是匹宝马,说不上日行千里也能够日行七百,用来赶路是绝对没问题啊,保管你安安稳稳到惠恒城,耽误不了征选的事儿!”

    “当然。”江清点了点头,对沈澈努了努嘴:“到你选了,看上哪一批,尽管挑。”

    王伯附和道:“哎,还是小兄弟明白事理,两个人骑一匹虽然增进感情,但难免拥挤了些。再说,就算你们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不觉疲惫,马儿却遭了罪,所以还是多买一匹的好!”

    沈澈才走到吃草的马儿们面前,忽听此言,急忙回头,慌乱摆手解释着:“不是不是,王伯你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根本就不是......那什么的!”

    江清附和道:“是啊,王伯,我们只是萍......”说到这,忽然想起沈澈那日警告过自己的话,于是连忙改了口:“我们是好朋友,并不是情人,王伯你误会了!”

    “哦,哦吼吼吼!”王伯也是个豪爽的人,他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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