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神明》第二百三十三章 安宁,吾妹(下)

    润庐后院黑洞洞的夜空中,飘落下零星碎雪。

    扶苏望向玻璃门外的雪舞,双眼凝沉得似见不到底的深渊。

    “那时候,晨曦还未出世。自小父亲对我约束严苛,除教学的师长外,整个咸阳宫几无人与我亲近。”

    “那年,我只有十岁。记得,那天风雪大极了,剑师便放我半日休憩。但父亲说,怠而成堕。雪下到厚及脚踝时,我仍举着铜剑于冰风之中练习。”

    “安宁也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小小个儿,呵呵,其实小时候她还有些胖…”

    似是想起幼年时的那个场景,扶苏竟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鲜有干净至极的笑容。

    几乎没人听扶苏回忆过往、说起自己前生的事情,即便有,也只是围绕着对死时的不甘、对蒙恬的执念与对赵高的怒恨。

    而像此时这样的神情,却是从没有人见过。

    “安宁抱着她的裘衣嚷着要我披上,拉着我的手直喊冷却不撒开,还说:兄长莫要练剑了,安宁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

    扶苏一直望着院外,眼底映着黑夜与灯光晶莹发亮。

    顿了片刻,他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安宁与别的王女公主不同。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对我提过何种要求,甚至父亲要将她嫁去南滇时,我知她心中不愿,但她也并无半句要我替她拒绝的请求。只在临行前,来与我道别。”

    …………

    记忆像一扇洞开的大门,浮现于扶苏眼前的,是两千年前的咸阳,和当年的那个安宁。

    彼时的安宁面容还要比陈朦更丰润一些,她沉静地站在扶苏面前。如往常任何时刻一样,面上挂着润如满月的笑容。

    “兄长,安宁此去便是永诀了。兄长切莫大意,当心小人环伺,莫要过于仁善,父亲宏图唯兄长可继,凡事莫与父亲争执,当以自身长远之计为先。”

    安宁转身之后,无人看到她脸上的两行浅泪,扶苏只听得她最后说的一句话“与毅言,安宁,不相忘。”

    她走了。这便是兄妹二人的诀别。

    “安宁很聪明。其实天家儿女没有谁是真的愚蠢,只是她看到了我看不到的角落,查觉到了将来有可能存在的危险。”

    “只可惜当时的我,却没有她那双剔透睿智的慧眼,她的一番话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谁能想到一语成谶,最终所有的事情都被她一一言中。我与父亲之间越来越多争执,最终被遣离至上郡。小人得了机会,我等,丢了性命。”

    谁都不知扶苏此时心中是何等滋味。

    苦涩、懊悔还是悲伤、自责,或者兼而有之。

    没人能体会,更没人能代替他去承受回忆袭来如辗磨盘的哀楚。

    子夜不能,素儿不能,即便是桑夏也不能。

    自己的伤痛就是自己的,无论有多深爱,无论是怎么样的至亲骨肉血浓于水,都不可能代而受之。

    “说到底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如安宁那般绝断。许是看透了天家争斗,又或者她真的有不世之才,早早料到了将来有一日可能我们都需她这个妹妹来搭救。”

    “那些刀客死士,断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唤到身边来的,我不知她在这之前做了何等样的筹谋,但最终她的谋划却还是赶不上那场骤变。”

    回忆一打开,往事重重来。带着前生的尘土,拔开岁月的窗口,探进脑海。

    也是在此时,扶苏一点一点地想着当初的种种,心底的猜想与分析越来越令他了解到,自己的那个妹妹是个何等样的人物。

    而同时,这样的映衬之下,自己的一剑封喉又是何等样的愚蠢。

    若时光倒回,若他苦苦支撑,也许等来的会是安宁自南滇奔赴来的身影,也许蒙恬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未必不可为…

    也许大秦最终的结果会不一样,也许就不会连累所有人为他陪葬,也许……

    没有也许不是么!可是愈是想到有可能存在的也许,扶苏的心便愈是死寂一般空洞。

    “安宁前生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与自己一生所爱相守。因为她没得选择,或者说她不愿让我或任何人为了她站到父亲的对立面去。”

    “她走了一条我们都看不见的路,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不是谁的错,那是前生她无力悖逆的命运。”

    “到了如今,我又怎可再令她重蹈覆辙!她若无法承受蒙毅如今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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