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拖出河道的最后一具尸体来到地面,齐欧瘫坐在地上,擦下脸上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本来想着先脱下身上的盔甲在清理战场会比较轻松,但为了应对突然的袭击,所以也就这么一直穿着了。可一直到太阳升起的黎明为止,趴在地上的无论是士兵还是黑衣,都没有一个在喘着气的。
“齐欧!”
爬过数米高的废墟,查理德从上面跳了下来。手臂缠着快散架的绷带,左眼也戴上了治疗用的染血眼罩,他大喊着向齐欧跑去。身为佐兰骑士的另一名侍从,他受命一直守在战区的后方,带领一队低阶骑士保卫玛格丽的宫殿。同样的是第一次与人以命相搏,可惜他不像齐欧那么好运毫发无伤,脸上多了一道会挂彩的伤疤。
“终于找到你了,我可是跑……足足跑遍了大半个西城。”
齐欧回过头望着同样疲惫喘气的查理德,他会这么慌张的来找自己,到是让齐欧有些吃惊。他们两人的关系并算不上不是亲密,虽然同为侍从但也只是个认识的熟人,感觉上更像是工作上的同伴。虽然齐欧也不是没想过和他打好关系,但两个人的价值观和相性实在差太多了。出于礼貌齐欧想站起来打声招呼,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累到没知觉了。
在尝试了两下起身后,齐欧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放弃。打量着查理德身上的绷带,也不确定自己和他到底谁看着更凄惨一些。
“查理德……你的伤,没事吗”
“啊,勉勉强强吧。虽然会留疤但是没伤到眼瞳,之后喝瓶治愈药水就行了。”
查理德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伤口,经过战斗留下一道伤疤反他其实有些高兴。查理德就是那种把所遭受的苦难,化作自己前进食量的人。在这一点上齐欧对此就不敢苟同,受了伤还能笑出来的人肯定脑子是坏了,他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去。
“真的没事那些黑衣的武器可是有毒的。”
齐欧说着看向了自己旁边被泡烂的尸体,肿胀变形的脸上又青又紫,扩散的瞳孔充满血丝。他们的士兵大部分都不是死于致命伤,而是来自于一个细微的切口。涂满了毒的匕首与长剑,一旦被擦伤就会毒发从而变得迟钝。就算没有趁着虚弱被解决掉,到最后也会因为毒素蔓延全身而死。
“没事的,我的伤并不是被涂毒的武器伤到的。本来以为已经死掉的黑衣混蛋,突然从地上爬起夺走了我的剑,结果就被连着手臂和眼睛一起被砍到了。那个样子还能有一口气活着,简直就是疯了。”
查理德回想起昨夜的战斗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完全不畏惧死亡的恐惧和所承受的痛苦,黑衣那不顾一切非人般的战斗方式,让自认勇敢的他都感到后怕。
“确实很辛苦。在前线上跟魔族拼命的那些人,该不会也都是这样”
“也许吧。但是我们赢了,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已经算得上是战争了。”
“……赢了吗。”
齐欧的眼神突然变得低落,望着眼前的场景,他对战争这一事物有了新的认知。
“就算是这样,胜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烧焦了的建筑物废墟尚未完全熄灭,微微燃起的白烟使得四周很是炎热。就算河道上已经没有尸体,水面仍然漂浮着些许的内脏与断肢。街道上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清理,两边的角落分别堆积着士兵与黑衣形成的尸体小山。而且齐欧和查理德都明白,像发生了这样末日场景的,肯定不止这一处。最严重的还是那些坍塌损毁的建筑,因为蔓延的火焰整个西城已然变成了半个废墟。
“说起来,玛格丽小姐呢”
齐欧问道。
“玛格丽小姐没事,她很安全。你看到佐兰大人了吗”
“呃我还以他在你那里。”
齐欧闻言脸上一愣,查理德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僵硬。
“哈佐兰大人不是带着你和军队一起出发的吗”
“不,在前往君临花园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些黑衣已经攻占到更深的地方了。在彻底歼灭他们前确实是在一起,可随后佐兰大人就分散队伍把指挥权交给了我,独自一人去了君临花园那里。”
查理德闻言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他伸手抓住齐欧的袖口,无论是表情还是腕力,都难以置信地将齐欧从地上提了起来。
“啊!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深入敌营,你是笨蛋的吗!”
“笨……!就算我想阻止他也不会听的啊!佐兰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像阵风一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听人说话的。”
“……呜!”
查理德满脸的不甘心,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正如齐欧所说的一样,佐兰骑士就是那样一位直来直往的人。齐欧此时也恢复了一点体力,用力甩开了查理德的手。这就是他觉得无法跟查理德搞好关系的原因,两人一旦聊到有关佐兰骑士的事,查理德就会激动到无法形容。虽然能理解他崇拜佐兰骑士的心情,但这个人的行动已经不是简单的崇拜,而是像入了魔一样拼命想成为与其同样的人。
“呦,小哥。在和同伴吵架吗”
巨大的阴影突然覆盖了齐欧和查理德两人,身后突然接近的沉重的脚步声,让两人像沙子一样被震得一跳一跳。
“haa————!”
充满白色骨甲似人呦非人的巨脸张开了嘴巴,不得不说真的是难闻的要命,这世界上为什么就没有给巨人用的牙刷呢。十五米高的巨人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两人身后,齐欧和查理德头一次感觉呼吸是这么艰辛的事。
“唔啊啊!!!”
表情和大脑僵硬了一秒,查理德终于回过神来激动地拔出了剑。全身都被白色骨甲包裹的铠甲巨人,甚至连眼睛都有着一层保护用的白膜看不到瞳孔。如果除去背上生长的那一群尖锐的白刺,那体型跟一个健壮的成年男性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要大了许多。
“啊。冷静点,我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呢。”
看着查理德的笑容齐欧忍住了自己的笑容,同样的慌张可能是他们两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魔……魔兽。”
“真失礼呢,啊多可是很容易伤心的。”
名为阿多的巨人头上再次传来了声音,像床一样悠哉的趴在上面,它的主人在上面漏出了脑袋。
“hua……si……”
仿佛是附和般的阿多大喘气了一声,地面上的灰尘都因为它的呼吸而被吹散。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镇静的齐欧,就好像慌张的自己才是异端。
“……对、对不起。”
判断出巨人不是敌人后,查理德选择了老实地道歉,但手中的长剑还是没有收回去紧握在手中。虽然无论负没负伤,查理德都知道自己打不赢它,但拿着武器总能给他心中些许的安全感。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女士是埃琳娜,次子团的三位银级佣兵之一。以及还有她的使魔阿多……先生。”
谈到阿多的时候,齐欧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巨人,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生物。
“……你们好。”
查理德点下头问候道。
“恩呵呵~”
埃琳娜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遍查理德全身。佣兵里的家伙大多都很粗鲁无礼,像这样年轻又有礼貌的男人,是她最中意的类型,而且面前还一次出现了两个。
盯着巨人阿多的脸看了许久,查理德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佐兰大人还没有找到呢。战斗和骚乱已经结束许久,按理说早就应该在黎明前回来了才对。
“……佐兰大人到底到哪里去了”
查理德忧心忡忡地又看向了齐欧,旁边有这个巨大生物存在,他的态度也不由得也冷静了许多。
“不知道。不过佐兰大人那么强,也轮不到我们来担心吧,那可是艾尔因洛特最强的骑士。”
齐欧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很担心佐兰的安危。毕竟他有“风的庇护”那么强力的保护魔法,几乎可以免疫一切远程物体的神技,和借助风洞悉周围一切的超大范围侦查力量。这世上能将佐兰打败的东西屈指可数,绝对不可能会是这样悄无声息的……
——————
碧丽堂皇的城堡内部今天格外吵闹,被改造成交易大厅的一楼,挤满了逃难风人群。无数的商会工作人员,女仆、佣人、城堡能用的上的一切人手,都在这里慌忙地来回四处奔波。哭闹的孩子,受伤的民众与士兵。所有昨晚那场人为灾难的受害者,都被聚集到了这里进行治疗。城内的医疗用品,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被买断。就算在城堡最顶层的花园,也依旧能听到楼下人们的忙碌声。
“您叫我吗大人。”
兰蒂斯又一次站在了那张背着的椅子身后行礼,艾尔因洛特的城主安妮,也同样还是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布蕾妮也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兰蒂斯的身后默默把手。就连扶手那些不会飞的鸟儿,也还是那么的可悲凄惨。花园里一切的一切都跟上次的会面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鸟儿换了身颜色。
“兰蒂斯,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安妮淡淡地问道。
“是,那时我在公寓里睡觉。”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安妮会这么问,兰蒂斯的回应没有任何迟疑。
“睡觉昨天引起了那么大的慌乱,你居然还睡得着”
“非常抱歉,因为我的公寓是在城市的南侧稍远的地方,所以西城发生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你这个情报贩子居然还会有不了解的事,这可真是稀奇啊。
安妮嘲讽地嬉笑了一声,对此兰蒂斯只是面露微笑。
“布蕾妮。”
“是。”
“机会难得,你就给兰蒂斯大人在报告一次昨晚城市的惨状吧。”
布蕾妮闻声上前,从身后的腰包拿出了一张白色的卷纸,这是她带人繁忙了一上午所记录出的数据。
“我统计了一下因为昨夜统称黑衣的袭击,城内人员的伤亡和城市损毁的具体数字,现在开始汇报。”
布蕾妮的表言又止,本就不漂亮的脸更加苦涩了。不过这也没办法,这张白纸上所写的那些数字,无论谁看过表情都会像她一样。
“首先是在城市西侧生活的一般市民,因为被火灾以及士兵和黑衣的战斗牵连,再加上烧毁的建筑物坍塌。重伤昏迷者578人,死亡者97人。失踪不明者148人。”
安妮的指甲发出了刮进扶手的声音,布蕾妮闻声看向椅子停下了朗读,兰蒂斯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继续。”
安妮挥了下手示意,但语气明显已经跟之前有了不同。布蕾妮深吸了口气,责怪地看了兰蒂斯一眼,加快了语气继续开口说道:“您的妹妹,玛格丽小姐所雇用的次子团佣兵。重伤0人,死亡348人。守卫总队长佐兰旗下的士兵,重伤57人,死亡269人。玛格丽小姐私下的士兵,重伤17人,死亡34人。而安妮大人昨夜派出镇压黑衣的士兵,重伤341人,死亡97人。至于黑衣则无人受伤,共计578人已经全部死亡。”
上千人的死亡报告在布蕾妮的嘴里脱口而出,安妮深吸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她慢慢地走到花园阳台的最前沿,这里刚好能俯视西侧城市损坏的残骸全貌。直到现在也还是能看到些许的白烟,尤其是远方那些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撞出一排直线大洞的建筑更为显眼。在安妮的眼里,这些都是对她赤露露的讽刺。
“……这已经不能算是小冲突的级别了呐。”
安妮咬紧嘴唇强压着怒火,兰蒂斯沉默了许久,随后在台下深沉地答了一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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