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诺不知她谋的是何事,他才从死牢里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淳于萱的这场大婚他都没等了解多少,淳于萱就被叫到宫里去了。
他很想跟白鹤染问问国君病危是怎么回事,与她所谋之事是不是一桩。虽然他始终认为这个外甥女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谋出那么大的事来。
可是再想想刚刚这个小姑娘一口气拍死六个暗哨,又想想这小姑娘被东秦皇帝封为了天赐公主,还将她许给了东秦太子。那么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就是东秦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东秦皇后,谋歌布的天下,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淳于诺有些激动,他入死牢之后的人生分成了大致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不甘,整日想着能够从死牢里出去,杀了淳于傲,为他父亲、为小鱼和儿子还有所有死去的人们报仇。
第二阶段是悲痛,因为知道死牢根本就出不去,他所有的一切谋算都是空想。
第三阶段是绝望,灭了所有希望之后剩下的绝望。
第四阶段就是妄想,到了妄想阶段时基本已经是后面两年了,他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能够翻身报仇,便开始妄想淳于傲有一天得罪了大国东秦,然后大国东秦出兵镇压,一举将歌布拿下,将淳于傲从国君位上赶下去,再五马分尸。
这个妄想阶段是持续最长久的,从刚开始萌芽一直持续到现在。就是此时此刻,他依然希望东秦能把歌布给灭了,能把淳于傲给杀了,把他实现不了的报复统统做一遍。
即使从此以后再没有歌布也无所谓,他就只想报仇,谁能替他报仇,他就给谁跪下磕头。
现在他外甥女来了,多好的机会啊!
淳于傲激动了,搓着手问白鹤染“是不是东秦忍不了淳于傲了阿染你放心,舅舅一定支持你,不管你做什么,舅舅都会站在你这边。哪怕歌布没了,所有国土都归于东秦,我也是乐意的。阿染你不知道,当年宫变死了多少人,你也不知道你舅母多凄惨,不知道你那个才出生的表弟多可怜。所以阿染,请你为我们报仇,一定要报仇!”
白鹤染什么都没说,只是亲自搀扶着淳于诺走出圣运公主府的大门。
门外,几乎是全城的百姓都围过来了,因为他们听说天赐公主早就到了凤乡,一直住在孟家,这会儿正在圣运公主府里同她的舅舅说话。
人们太在乎天赐公主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为自己选定的下一任国君,只要天赐公主到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就有希望了,那个该天杀的国君淳于傲也有人整治了。
人群最前头站的是孟家父子,并着罗安公主淳于浣、广平郡主任秋雁,还有默语冬天雪。
后面,是以城主苗扶桑和丞相温明知为首的朝臣队伍,他们还带着各自的家人,包括那些从后宫里被放出来的妃嫔们,以及领回去的属于他们的孩子。
再后面,是那些到城主府衙门告状的、丢了儿子或丈夫的百姓们。
其余的,便是凤乡的原住民了。
所有人都把期盼和向往的目光投向了白鹤染,目光虔诚,如看神明。
但同时,他们也把质疑和戒备的目光送给了淳于诺。
这位前太子原本是歌布理所当然的国君继承者,如今却成为了人们眼里最不该出现的一位人物,成为了他们追求新生活的绊脚石。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前走了一步,人群当中传来大声的质问“请问前太子殿下,你出了死牢之后,准备做什么”
淳于诺歪头想想,不知如何作答。他这些年都没再想过还能有机会活着出死牢,又如何能想过出了死牢之后要做什么于是他诚恳地开口“不知。”
“那再请问前太子殿下,现国君无子,若他死了,您认为君位该由谁来继承”
淳于诺又想了想,摇头,“还是不知。”
人们不耐烦了“咱们就直接问了吧,也别跟他兜圈子。前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去坐那个君位毕竟你现在是淳于氏活着的唯一男丁,按理说,国君驾崩,你该继位的。”
淳于诺有点儿没太明白百姓们问这话的意思,但看这架势,听这话说出来的语气,也不像是希望他去坐那个君位。是他在死牢里关太久了么怎的如今平常百姓居然都开始研究君位由谁来坐了瞧这意思似乎是已有人选,似乎是在戒备他来争抢。
他开始好奇,试探地问了句“如果我不坐,那么你们认为该由谁来坐”
“当然该由天赐公主来坐!”有人大喊,“我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等到天赐公主来凤乡了,今后的生活我们都已经盘算好了,就等着东秦的天赐公主到达凤乡接替君位。前太子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拆了咱们的台,那就跟走现国君的老路没什么区别。”
“对,我们受了这么些年的苦难,再也不希望歌布由淳于氏来掌管了,你们淳于氏已经失了民心,没有人再会相信你们了。”
“前太子殿下,你在死牢里关了十几年,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就算坐上国君位也不可能治理好这个天下的。所以请你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就犯糊涂,虽然国君之位可以叫人失了心性,就像十几年前现国君谋权篡位一样,可是我们不希望你变成那样。我们都还记得你当初爱民如子,跟老国君一样好,可是世事不同了,太子殿下,现在的歌布已经不是从前的歌布了,这么些年过去,歌布被祸害得已经千疮百孔,就算不至于民不聊生,可我们也都活得提心吊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吧!”
许多人都哭了起来,这其中就包括丞相温明知。
但见温丞相上前一步,衣袍一撩,冲着淳于诺就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淳于诺当然记得温明知,但是他关起来时,温明知还不是丞相,此时见他跪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不知该称呼什么,便只得含糊地叫了声“温大人。”然后问,“你为何要跪”
温明知抬头,老泪纵横,“老臣有罪,当年没有随先王一起去了,却还做了新君座下丞相,还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做了贵妃,老臣有罪!”
淳于诺愣了,“都做丞相了啊我记得你当初是……”是什么来着他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似乎也没有多重要,都过去十几年了,想他作甚“你是有话要同我说吗”他不再纠结于官职,“有话你就说话,不用跪。我都在死牢里关了十几年了,早不在意这些个虚礼。”
温丞相没有起身,依然跪着同他说话,他道“先王于老臣有知遇之恩,老臣不是不想随着先王一起去了,也不是不能在新君登基之后辞官不做。可是一来老臣心中有愿,想替着先王守好了朝廷,等待太子殿下您从死牢里出来。二来,老臣也不得不为家族之人的性命着想。国君以族人性命相威胁,还令温家将独女送进宫中为妃。”
淳于诺气得大骂“岂有此理!王八蛋!”
“确实王八蛋!”温丞相也跟着一起骂,“所以这么多年老臣只能认命地做着丞相,但老臣依然在等着太子殿下您出来,依然尽一切可能的守着歌布,可是……”
“可是如今我出来了,你却不太想把这个天下交给我了,是吗”淳于诺笑了,“谋划了十几年的事,说放就放下了,想来那位新国君很合你们心意。说说吧,你们选定的新国君是……”他想问你们选定的新国君是谁,可是突然想起来方才人们说起东秦的天赐公主。
天赐公主天赐公主,他之前还把这个外甥女的身份给捋了个遍,从天赐公主捋到东秦未来的皇后,怎么这会儿到给忘了呢
许是在死牢里坐得久了,脑子生了绣,许多事情前一刻记起,后一刻又忘,已是常态。
他近一年的日子过得好了些,自打巴争卜出天卦之后,淳于傲怕他死了,把死牢里的生活条件改善了一番,他活得舒适些,那些狱卒偶尔也能和他说说话。
所以他知道了许多事情,包括东秦出了位天赐公主,是文国公白兴言的嫡女。
他方才听着温丞相说话,只故着气恼,许多事情都没有去细想,这会儿又提到天赐公主,他脑子一下子灵光起来,瞬间就把天赐公主、文国公府嫡女还有白鹤染三个人联系到了一处。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站着的小姑娘,一张小脸儿微微扬着,下巴上翘,鼻尖儿挺拔,是东秦人与歌布人综合的长相,十分好看,也异常灵动。
他与她有着相近的血脉,他是她的亲舅舅,他本以为自己继承君位,是要一辈子保护她的。却不想到头来,竟是这个小姑娘以一人之力斩杀六个高手,把他给护了下来。
“我起初以为你代表东秦而来,所谋之事是要替东秦将歌布收入囊中。可是舅舅万万没想到,阿染,你竟是为自己在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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