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讶然发现从来都不乱了仪态的顾卿黎一头冷汗、双目无神的从梅林之中走出来。
“阿黎……”
顾卿黎拂开他伸过来搀扶的手，狼狈地撑在车辕上，嘴一张就是吐了出来。
她今天吃得少，满打满算也就是半碗米粥和刚刚喝下去的几口茶水，可一吐却吐了很久，仿佛不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不罢休一般。直到连酸水都吐了个干净，她才直起了腰。
“阿黎，你这是怎么了”段殊急切起来，第一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是沈墨暗算了你要不要紧我带你去找大夫。”
“不必。”吐完了这一次，顾卿黎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脸色苍白如雪，“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都……”
“我说过了！我没事！”顾卿黎挣开他扶着自己双肩的手，自己上了马车:“送我回去，现在就走！”
她明明是害怕的，明明是恐惧的，可在段殊面前还是没有落下那层遮掩无力的面纱。
落空的手在冷风中彻底冰冷，段殊失落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无言坐上车辕驾车离开。视线落在梅林，带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厌恶。
梅林之后，一抹青金色一闪而过。
“六娘，您这是怎么了”
“哪里不适”
“快让人再打热水来！”
“不是说了去请大夫吗人呢还不快去！”
嘈杂的声音不断在耳边打转，顾卿黎的深思流连在光怪陆离的声色之间，不断在梦境和现景之中转换，几乎分不清真假。
芜菁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死不死流泞阁的人来这边刺探消息，不用夏竹出面，芜菁自己就沉着脸去廊下让人打了她三十个板子。
夏竹冷眼旁观，总算松了口气，还好没傻到无可救药。
顾卿黎这一回来就往床上躺，也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出，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都没一点热乎劲儿。芜菁和夏竹带着人给她换了衣裳擦洗身子，一连往被褥里放了好几个汤婆子才让她脸上有一丝血色。
就在这点点光阴流转里，顾卿黎看见了好多好多的自己。
被众人指责为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她；
气死母亲、被赶回洛邑守孝的她；
被人从侧门抬进府、做了区区侧室的她；
被人欺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她；
被沈持些许伪装所骗、奉上一颗真心的她；
失去穆仪、痛苦绝望的她；
筹谋数载、却仍是功亏一篑的她；
…………
她好想问问自己，那二十九年的人生，她得到了什么，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
这个答案，真是太让人可怜了。
重活一世，她想将他们欠自己的都拿回来，想守好一家人，又有哪件是做成了的
如今，一个沈墨，便成了她没有预料的那个人，些微纠葛，一点缘分，竟是酿就了这样一份悸动。
一份、让她发觉就恐惧不已的悸动。
晨光熹微的时候，廊下的青玉风铃被北风吹动，敲击不停，终于让床榻上的姑娘睁开了眼睛。
“六娘，您醒了”芜菁惊喜地凑上前:“您可还好有哪里不适”
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应该是她们喂过药了，顾卿黎由着她扶自己起身，喝下两口带着杭白菊味道的清水，才有了开口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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