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歌人》第二十一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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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阳殿内。

    殷帝躺在龙榻上,面无血色,嘴角皲裂。

    “水……”

    一抹清凉送至嘴边,他大口狂饮着这甘露。

    明黄的绢纱悠悠晃动,香几上的缠龙台红烛“啪”地爆裂一声响,光线淡淡地,映照在殷帝的脸上,他年轻俊美的容颜,此刻显得有些苍老。

    “是谁”

    他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见太后坐在身边,惊异而紧绷的神情,随即放松下来。

    “母后”

    “母后……”

    隐后妆容未改,威严依旧,只是从有些松弛的皮肤上,显露出丝丝疲惫的神态。

    “母后……败了…”

    榻上的人嘴唇哆嗦,喃喃自语,目光混沌而呆滞,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却不受控制,沉重的头刚离开枕头,就感到一阵昏沉的晕眩。

    虎落平阳,颓败不堪。

    太后看得,内心酸疼。

    “鉴儿,你躺着便好。”

    “你的病不轻,太医说要好好儿休养,外头的事情,母后已经打点好,你不要操心。”

    那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眼角的泪水滚滚而下。

    “母后,郑老他……殉国了。”

    “朕,朕有什么脸面,去见先帝!”

    一只无力的手掌锤着床沿,咚咚作响。

    那苍老而稳重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人的心,安宁不少。

    “你放心,我已经让小夏子去办了!”

    “郑夫人封了诰命,哀家为你纳了韩都尉的女儿,已经封了翊妃,赐住在昭和殿。”

    “那宋肄……”

    太后双眼一沉,咬着牙齿,缓缓道:

    “那犊子毕竟是宋氏的嫡亲弟弟,况且如今大战正要人,边境生灵涂炭,北境外敌也损兵折将,不堪其忧,若此时处理他,难免太过张扬,哀家怕引起军中哗变。”

    “唔。”

    殷帝将双目闭上,只粗重地喘气。

    他觉得胸口处,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还有一件事。”

    “母后请讲……”

    那双暗沉的眸子忽地一闪,朝殷帝脸上看去。

    “北境已经主动提出和亲,要大殷厚嫁一位公主过去,永结两国秦晋之好,不知道皇帝意下如何”

    霎时间,一抹痛苦浮现,重新覆盖了他的脸。

    他垂手气虚,愤懑而无奈。

    “我大殷无数的热血男儿,扶大厦于将倾,竟然要让一个女人……去当这顶梁柱!”

    “糊涂!”

    榻边的女人断喝一声。

    “汉有解忧,隋有文成,连大唐盛世时,也有无数的公主远嫁,皇帝说这番话,当真短见!”

    殿内发出一声浓重的叹息。

    她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

    空气沉闷而空凉。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自从北境开战以来,多少将士战死沙场为国为民,为咱们大殷……”

    “你身为君主,应当为他们考虑。不论用何种方法,缓解了国危才是最主要的。况且现下国库空虚,春耕少粮,青黄不接,百姓怨声载道……”

    她忽然说不下去。

    如若此时此刻,地方军起兵反叛,那当真无法收场!

    大梁的结局,如今还历历在目。

    “那大臣们,怎么看”

    他怀着一丝希望。

    烛光跃动,太后转过脸去,激越的语气变得颓疲。

    “你出去看看,便知道了,外头跪着的人……都力赞和亲!”

    “这是民心所向。”

    龙榻上的人沉默半晌,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隐后见状,更进一步。

    “如今宋氏虽失势,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间也不能清理;静妃有前朝余孽相护,南安王在巴郡深得民心;毓妃看似遁入空门,不问世事,七皇子形同幽庇,但毕竟是被议储过的皇子……”

    那双矍铄的目光一闪……

    “万不可大意轻心!”

    “母后,说得是。”

    “如今四面楚歌,草木皆兵,情势十分危急,和亲之事,虽是北境敌国的提议,可我们也没得选!”

    痛苦如同毒药般,在他的体内翻滚。

    良久后,殷帝才缓缓开口:

    “朕如今这身子骨儿,还要劳烦母后。”

    那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面前的人。

    “你我母子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母后想派遣哪位公主去和亲”

    隐后幽暗的目光,跳动如新烛。

    “皇帝还年轻,妃嫔之中,唯独皇后还身怀一子。”

    “是。”

    “先帝的公主亦稀少,哀家思虑多日,施太贵人曾经侍奉先帝,得幸产下一女,名瑶光,碍着生母身份低微,还不曾给封号。施氏原本是静妃婢女,在宫中根基浅薄……”

    “母后!”

    “怎么”

    “别……”

    “父皇子嗣稀薄,北境一去千里,风沙苦寒,此生难回故乡,若是这样做,太嫔怨怼,人心惶惶。”

    他喘了一口气儿,继续道:

    “不如选宗室女过继,敕封了公主嫁过去,一来可以堵住悠悠众口,维护大殷的体面;二来也不至于公主日后得势,挑起两国的权势纷争。”

    隐后沉郁着脸,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他希望她答应!

    良久后,太后才缓缓开口。

    “你说得有理。”

    一张深沉的脸色,此刻已经变得铁青,冷冷地看着龙榻上的病人。

    “时候不早了,皇帝有病在身,不宜过度操劳,哀家改日再来看你。”

    “母后!”

    “放过她们吧……”

    “皇帝!你这番话,将哀家置于何地”

    那双凌厉的眼神,像是利剑般,横贯全胸,穿透了他的心脏,使人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隐后拂袖而去。

    天色沉闷不堪,一阵凉雨从窗外洒下,飘入殿内。

    “儿子……恭送母后。”

    空气寂静得让人发渗。

    他仿佛,又梦见了父皇驾崩的那日。

    守在龙榻前,那双干瘪的手紧紧地抓住他,油尽灯枯的眼中,满含着哀求与不舍。

    “答应朕,善待你的兄弟……和朕的后妃们。”

    “答应……朕!”

    “好。”

    说出这个字时,他已经哽咽,这个承诺,对于他来说,已是万分艰难。

    弥留之际,恍惚之间,榻上人的嘴唇翕动。

    他凑过去,仔细地听。

    “鉴儿,是父皇对不住你……对不住……对不住了……”

    声如蚊蚋,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当他在朝堂被人陷害的时候,在江湖涉身险境的时候,母子二人每次差点活不下来的时候……无数个夜晚,是憎恨、求生的与报复的快感,支撑他活到了现在。

    他曾经发誓,永远也不原谅!

    终有一天,他将拥有力量,让他在跪在自己的脚下祈怜!

    可在那一刹那……

    当他听见父皇的弥留之音时,他却猛然哽咽。

    纵使曾经千疮百孔,但在生命的最后那几年里,也曾给过他想要的父爱,给予过他渴望的温暖。

    这个儿子,曾几何时,也被他抱在怀中疼惜。

    只是身为帝王,这是宿命。

    宿命!

    “父皇……抱歉……”

    “九儿……”

    “母后……母后……”

    殿中的烛火,刹那间熄灭了。

    第二日,晴空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思安阁外花团锦簇,蜂飞蝶引,生机勃勃。

    几个惫懒的小宫女,正倚靠在阶前打盹。

    “母嫔,快看!”

    施太贵人着木兰青双绣缎宫装,梳着整齐的祥云髻,插戴着素色镏金步摇,正在软绵背靠上斜躺着,看着园中的瑶光。

    “瑶光,过来,让母嫔给你擦擦汗。”

    就在上个月,瑶光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

    一双眼神温婉灿烂,水灵婉转,乌黑的发髻垂如丝绸,配上玉颜似的小脸,眉叶弯弯,朱唇如同春天的花汁般莹润。

    尤其是笑的时候,露出上颚几颗细白的牙齿,十分雅致可人。

    绛珠换了热茶上来。

    “咱们的小公主,越发地出落了!”

    施太贵人慈爱地笑看她。

    “可别夸,真是越发地顽皮。”

    瑶光身穿锦绣双蝶钿花衫,外罩了嫩黄琵琶襟浅外袄,花腰间缠着五彩丝绦,挂着洁白的软玉,说话清脆利落,犹如檐下的风铃。

    听得夸赞,她的笑容越发地动人。

    施太贵人的脸上,却隐藏着缕缕担忧。

    “不知道和亲之事,朝中商议得如何……”

    瑶光听得,天真地一笑。

    “母嫔不必忧虑!历来和亲都是宗室公主,如今新帝刚立,我瞧着当今皇帝哥哥并不暴戾,辰阳宫亦顾忌颇多,先帝恩威未退,总不至于欺负咱们!”

    瑶光说话真切,朗朗动人。

    可她只知道隐后不悦,却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太嫔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

    “傻孩子,你懂什么……”

    “先帝的手足中,唯有三王爷膝下有女,他爱女如命,哪里肯拿出来”

    “那……那难道这宫里头,唯有我一个公主”

    瑶光的腔调急转直下,带着隐隐的不安。

    施太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唉!也是作孽!”

    “除了你,唯有废妃姜氏后裔,乳名唤作稚元,但比你还小一岁,刚过十四……”

    提起这个孩子,她皱紧了眉头。

    “姜氏死后,稚元由良妃抚养,公主自小性格乖戾,模样也不出众,前些年还好,自从良妃去世后,这几年来,听说越发地呆傻痴缠,连有点资历的老婆子都敢欺辱她。”

    瑶光在宫中生活多年,竟不知道这段往事。

    听完母嫔的这番话,她顿生同情。

    “这位妹妹,好可怜……”

    “嘘……”

    施嫔压低了声音,往四周瞧了瞧。

    “姜氏的罪名是乱臣贼子,孩子,这话可不许对外说!”

    从母嫔的眼中,瑶光看到了恐惧。

    她被吓住了,诧异地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施太贵人,好半天后,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那如此说来,便当真是指着我了”

    “好孩子,别哭。”

    “那……那也不一定,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我本想去求静太妃娘娘,但一来无益,二来怕牵连诸多,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瑶光伤心,做娘的万分难受。

    前路未卜,恐惧丛生。

    她轻拍着瑶光的背,语气温和而坚定。

    “你别怕,天无绝人之路,即便去和亲,娘也不跟你分开,咱们娘俩儿在一起,到哪儿都是家,本宫就不信,那北境国再寒凉恶劣,还能有这殷宫的五分不成”

    看着瑶光,一双目光意味深长。

    “环境,终究狠不过人心。”

    听母嫔说这话,瑶光心里既感激又温暖。

    不谙世事的芳华少女,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的忐忑,顿时消解了不少。

    她止住了眼泪,蜷缩在娘亲怀中。

    绛珠擎了一尊天青色裂纹美人觚进来,半旧的瓶身里头插满了花,姹紫嫣红软香着绿,很是新鲜。

    细看时,却是园中开得繁茂的西府海棠。

    施太贵人轻轻拍着瑶光的背,指向那美人觚温,笑着说:

    “有花堪折直须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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