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歌人》第二十三章 送别

    昔年,先帝在时,施氏自恃美貌侍奉,帮助静妃夺宠。

    隐后当年为妃,始终怀恨在心。

    先帝驾崩后,她登及太后的宝座,施太贵人便深居简出,整日躲在佛堂里面,小心翼翼,让人挑不出半点破绽。

    即便再恨,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处置……

    倘若凭空责罚,只怕会落个“苛待先帝后宫”的罪名,惹人非议,投鼠忌器,竟没有机会下手。

    北境提出和亲,她喜形于色。

    “真是天赐良机!”

    “小贱人,哀家看你这次还怎么躲!”

    隐后发狠,定要让施氏痛不欲生。

    她先是暗暗唆使手下的大臣,让他们上,联合主张和亲。

    先帝留下的帝姬,唯有二位,其中一名是罪妃之女,自然不能送去邦交。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瑶光公主。

    那太嫔是宫女出身,位份又低,先头主子与前朝瓜葛,形同禁足,在朝中的权势江河日下,哪里使得上半分力气

    众人拜高踩低,都纷纷联名上奏:

    “公主瑶光堪当大任!”

    除了那几个刚入朝的新进士。

    于是间,隐后在“人心所向”的噱头下,借用殷帝的名头,公然下旨赐婚。

    这明封暗贬,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太后心里盘算着这步好棋。

    而人算不如天算,纵使机关算尽,她却只算到了一半。

    跪请陪嫁这一招,隐后万万没想到!

    “死贱人!”

    她听闻消息后,发怒气极,将手上的琉璃盏掷在地上,“啪嗒”一声砸得粉碎。

    “太后息怒……”

    “我儿的良善之心,竟然被这贱婢利用!”

    众人不敢出声,只有瑛琰低声相劝。

    “太后息怒,如今她再怎么折腾,也只是那锅里面的鹧鸪,再难飞起。”

    太后瞪着怨毒的双眼,一掌拍在贵妃榻边上。

    她怒气未消,神情阴翳,说话的语气十分狠厉。

    “她宫里的那些贱婢,可都放出去了”

    “还没有,今儿个刚赏赐完,明日才是开恩放行的日子。”

    “那母子两如今上了牌子,哀家算是治不了,好歹主仆一场,那就索性拿她的宫人泄愤……”

    那狠毒的眸光一转,带着咬牙的冷笑。

    “哀家听说,思安阁的那几个贱婢,可是对她感恩戴德得很呢!”

    瑛琰垂下眼睑。

    “奴婢明白了。”

    五月初五,端午正节。

    这是襄阳公主出阁的正日。

    华阳殿内合欢宴会。

    案上呈列着艾酒、菖蒲酒、雄英酒、朱砂酒、屠苏酒等各类美酒,每座前一排,又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冰纹镶玉壶盏,酒光潋滟,觥筹交错。

    “恭祝皇上金体康健!”

    殷帝大病初愈,还没好全,气色尤其不佳。

    “诸位尽情饮宴,这是家宴,不必拘礼。”

    说这话时,他还喘着气儿。

    “谢皇上!”

    偌大的殿内,不似以往嬉笑松和,众人都十分拘谨,除了杯盘碰撞的声响,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静太妃始终低着头,静静吃茶。

    她悄然茫顾四周,斜上方之处,为太后设立的宝座,始终空着。

    “母后病了,朕,去看看她!”

    众人忙起身相迎。

    宫人们来来回回,伺候得滴水不漏,他们的身上也挂了香囊,腰拴五彩丝绦。

    门帘之处,放着菖蒲、艾草、柏子、桃仁、香樟、金银花、薄荷、桑叶等每样不一。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有人轻吟。

    她撇过头,见说话之人,正是殷帝的妃嫔—冯妃。

    冯妃进宫许久,从来不受宠爱。

    思安阁外。

    红妆铺地,宫人罗列,整装待发。

    浴房内,药香袭人,瑶光泡在浴桶中,头上的青丝飘在水中,隐隐浮动。

    绛珠将鲜花倾入,花香混杂着药香,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公主,奴婢伺候您……”

    此刻,整个思安阁,里里外外都无比冷清,外头的陪嫁人寂静无声,个个儿神情肃穆,不言苟笑,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悦。

    华阳殿的丝竹笙箫,远远地传来,好不热闹。

    瑶光黯然。

    “绛珠姐姐,隐后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我难道不是父皇的骨肉么”

    “曾经见着她,我也叫一声‘母后’。”

    ……

    身后人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瑶光忍不住抽泣起来。

    “傻丫头,你哭什么”

    她抱住面前的人儿,很是心疼。

    正说着,她听见了后门的暗门声,伴随着轻微的百灵鸟叫。

    “嘘……”

    警惕的目光一凌。

    迅速替襄阳穿好衣裳,绛珠朝周遭望一眼,悄悄儿地朝后门走去。

    “静夜思。”

    绛珠立马回应。

    “蜀道难。”

    来人携着一个朱漆描兰的食盒,混杂了脂粉与草药的味道。

    “珈蓝,怎么是你”

    “这里人多眼杂,我家主子不便前来,快带我去见太妃娘娘。”

    二人匆匆蛰入内殿。

    见是珈蓝,施太妃亦十分惊讶。

    “娘娘万安,今日端午节,我家娘娘脱不开身,便差奴婢来,送一送娘娘。”

    便说着,她将食盒呈上。

    施太妃打开一看,只是几个粽子,稀松平常。

    只见她将盒底拧开。

    里头放着的,是一个翠玉镂雕香囊,呈石榴形,璎珞为端,流苏作底,在中间放了几许甘草。

    甘草甘草,苦涩在先,回味甜美。

    纤细的指尖,细细地摩挲而过。

    “劳烦回去告诉娘娘,我明白她的心意,必不负她,望娘娘千万保重身体!”

    “是,奴婢一定带到。”

    伽蓝也不宜久留,见事情办妥,便匆匆离开。

    她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悄悄地折回了华阳殿。

    襄阳蹑手蹑脚地进来。

    “母妃……”

    那乌黑细长的发丝垂在肩头,湿漉漉地向下滴水。

    施太妃犹自怔忡,倒被襄阳唬了一跳。

    “来,孩子,你过来。”

    绛珠取来丝缎,为公主披在肩头,轻轻拢着。

    十五岁的新人,端坐在铜镜前。

    施氏亲自为她涂脂抹粉,梳妆打扮,又按照礼制规格,将内廷送来的合欢礼袍,整齐地穿戴上了。

    亲力亲为,细心牢靠。

    礼盘之中,一顶七彩明珠凤冠,熠熠生光。

    她取过来,含着泪为她戴上。

    “瑶儿今日戴了这凤冠,就已为人妇,母妃不知道还能陪你走多远,嫁人作新妇,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要好自珍重。”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襄阳反面握住她的手,胸中的悲戚一散而尽,嘴角抿着笑。

    “母妃,不要伤心,咱们一起走呢。”

    外头又有小太监来催。

    “娘娘,再耽误下去,可要错过吉时了!”

    施太妃忙擦了泪,绛珠早已收拾完毕,为她梳洗换装。

    五月初五,思安阁外,艳阳高照。

    小夏子张着尖细的嗓子,在外高声唱喏。

    “吉时已到,请公主上轿!”

    镜中的她,一席红袍,纵使年过四十,却依旧云鬓花颜。

    她走过去,拉起瑶光的手,亲手将龙凤盖头罩上,缓步扶出殿门。

    临行时,主仆二人蓦然回首,看了最后一眼。

    这或许……已经是诀别。

    “太妃娘娘!公主!”

    这声音,垂老而有力,字字钻进耳膜。

    不知何时,朝臣济先已经站在了轿帘前。

    她略微感到欣慰。

    “皇上派了济先来送亲,也不算太亏待咱们。”

    济先原是朝中的老臣,家族根基也算深厚,只是不知道为何,直到他这里,也才做了一个二官。

    他为人憨正,做官虽然清廉,却太过刚硬,不善变通,所以为官多年,得罪的人颇多,积下了不少夙怨。

    而襄阳公主和亲的事情,便是他最先力荐!

    “怎么是这个老匹夫……”

    襄阳一见他,就凝眉瘪嘴,嘟嘟囔囔,满脸的不高兴。

    “公主,不可无礼!”

    施氏靠在她的耳边,低声怒喝。

    她知道,即便济先做了领头羊,但在上和亲的大臣中,他却是唯一一个,没有私心的人。

    “济大人是好人。”

    “可是母妃……”

    “没有可是!公主,咱们要学会辨别是非,不能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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