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歌人》第四十六章 暗观

    玉门轩内。

    园子里桐叶遍地,兴许是久来没人居住,那光秃秃的树干上,不时群鸦聚集,发出咿咿哇哇的叫声,在深夜中,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怵。

    榻上的人兀自惊醒。

    “琵琶!”

    地上的人浑身一个机灵,立即睁开了疲惫的双眼,那下眼袋上,浮现出团团乌青。

    “娘娘,奴婢在这儿呢……”

    她一把撩开了帘子,紧紧拉住了主子的手。此时此刻,宋太妃那涣散的目光,才逐渐聚拢来,缓缓落在了面前人的身上,额头上面细汗淋淋。

    “主子,你可是又做噩梦了”

    “本宫方才梦见……梦见宋肄被砍了头,血淋淋的,来到这榻前,还冲着本宫笑……”

    回想起噩梦的场景,宋太妃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惊恐。

    “呱呱呱……”

    夜空中,仿佛鬼魅的叫声隐隐传来。

    “你听!是不是他来了你听……”

    “主子安心,公子还好好儿地,您不是还见过他的信么方才那是乌鸦的叫声,该死的忌讳什捞子!明日奴婢便叫人全部打出去,一个儿也不留,您莫怕。”

    听着这软绵的安慰,榻上人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对,全部打出去!全部打死……打死……”

    口中喃喃着,她却像个木偶人般,任由着丫头服侍着睡下了。

    好在一夜无事。

    次日清早。

    绢纱的窗棂外,枯叶旋飞。起风了。

    鸾榻上,宋太妃在窗台边儿上,懒懒地坐着。

    她穿了一件云锦素纹宫裳,脂粉未施,脸色苍白,发丝胡乱地拨散在肩头,时而半眯着眼,仿佛睡着了般,时而呆呆地发愣,看起来十分的颓废与潦倒。

    那青丝中,隐隐可见缕缕的白头发来。

    “娘娘,小心着凉。”

    婢女端来一碗翠畦粳米粥,暖香四溢,掺杂着丝丝甜馨,让整个屋子的气息,登时变得活跃了不少。

    但鸾榻上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外头可有信儿来”

    琵琶走过去,麻利地将窗户关上了。

    “主子您别担心,先好好儿地养着身子,公子那头一旦得了手,准会送信儿给咱们的。”

    “是了……”

    此刻,她仿佛听见了鸟翼扑腾的声音,如同触电般,一下子惊坐了起来,也顾不上穿鞋,就着脚上的罗袜,趔趄地跑到了门口处,抬头望着天空,慌忙地四下寻找。

    “听,可是信鸽回来了”

    琵琶的心里一阵发酸。

    她擦了擦垂下的泪珠,过来轻声劝道:“这些事情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一直在盯着,公子若是有信儿回来,奴婢一定会立马拿给您看的。”

    那张望的眼中,闪烁出深切的失望,方才腾跃而起的光芒,如同火焰般,一下子被浇灭了。

    宋太妃又恢复了失魂的模样。

    白露秋分夜,夜夜更凉人。

    园中已经许久无人打扫,眼前的这些宫人们,都是搬迁之时,内廷新派下的,见主子不加责备,他们也都得过且过,整日惫懒。

    “瞄……”

    一只黑猫跑进了殿内,它放软了脚步,正放着幽绿的眼神,四处打量着。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野猫还不快打出去!”

    随着琵琶的一声呵斥,一群宫人才慌乱地追逐起来,将殿内搞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惹得人心烦。

    宋太妃揉了揉额头。

    “出去……”

    “出去!都给本宫滚!”

    听到主子呵斥,一群人像是城外的流民般,又一股脑儿地蜂拥而出,没有半点儿规矩。

    “主子您息怒。”

    “还有什么息怒不息怒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那贱婢已经出手了,这玉门轩里头新来的窝囊废,哪个不是她的意思这是给本宫脸子看啊……”

    说到激动的地方,她用手不停地捶着榻沿儿,却显得有气无力。

    窗外凉风朔朔。

    琵琶取来一件栗色锦绣石兰纹衾,轻轻地为宋太妃披上,却被她一把扯下了。

    “娘娘您这……这要奴婢怎么活”

    “与其这么被那贱人作践,还不如死了!”

    琵琶心中一凌,立马正了脸色,跪下朗声道:

    “娘娘若还执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不如现在就赐死奴婢,也总好过担这些罪孽,以后到了阴曹地府,让奴婢无颜面见老爷夫人!如今公子健在,殿下无忧,咱们族人众多,想想您以前,多么刚烈……为何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儿……”

    说到最后,琵琶竟忍不住放声悲泣。

    “喵呜……”

    方才那只黑猫,忽然又从花瓶后面蹿出来,掠过身边的人,一个箭步跳上了榻,紧紧地缩在宋太妃的身边儿,乖巧温顺地呼噜起来。

    “娘娘”

    “嘘……”

    宋太妃轻轻抚摸着它,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舒适与宁静。

    “想当年,夙儿也还这么小,躺着本宫的身边,咿咿呀呀地,甚是可爱……可如今,唉……本宫想见他一面可都难。”

    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房顶之上,琉璃瓦响。

    下一刻,只听着噼噼啪啪地,一阵密密麻麻的秋雨下了起来,雨,越下越起劲儿。

    房梁之上,猛然掉下了一滴水。

    “内廷这些个狗奴才,修缮了这么久,原来只是挂羊头卖狗肉,偷工减料,欺上瞒下,摇着尾巴流着哈喇子赶着献殷勤呢!看哪天落在咱们手里,定要他们好看!”

    琵琶愤愤地骂着,宋太妃却沉默不语。

    她静静抚摸着身边的猫,思绪陷入了很久以前。

    “呼噜……”

    许久后,沉思中的人,幽幽地开口:

    “余心之所向,纵九死吾志不悔。本宫这一生,极少怕过,也从不后悔,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最后,你将本宫的所有首饰细软,全部拿出宫去变卖了,寻个宋氏的外族祠堂,悄悄儿地藏匿起来。”

    琵琶尤不明白,疑惑道:“娘娘您这是”

    “如若未来哪一天大难临头,或许……还能给后人留一条活路。”

    身边人垂首,久久不语,眼中氤氲了一片。

    “是。”

    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了朱漆雕花的香炉案上。

    秋声渐渐重了。

    辰阳宫内。

    自从宋太妃搬离后,太后倒是清静了不少,也时不时地遣人去问候,送去不少珍爱的小玩意儿,待宋太妃的样子,倒是比往常亲密了许多。

    殷宫中的奴才们,都称赞太后贤德。

    主殿内,太后正半躺在凤榻上,半眯着眼歇息。

    瑛琰在一旁站着,静静地伺候着,茶几上的白玉盏内,潋滟着深红色的茶汤。

    “你去了这几趟,可见她有什么动作”

    瑛琰摇了摇头,脸上亦十分疑惑。

    “奴婢细细观察,那正门宫阶上的枯叶,已经堆积了一尺多深,却不见宫人清扫,玉门轩的奴才也懒怠无心,要不就是聚着玩耍,否则便七倒八歪地干坐着,连个奉茶的人也没有……”

    “宋妃生性格外要强,奴婢看来,只怕是真有几分灰心了。”

    “嗯。”

    太后端起白玉盏,悠悠地呷了一口。

    “如此便好。”

    “她虽然勇猛有余,但若论起心智谋略来,却比哀家逊色不少,否则如何她为妃嫔,我为帝后宋肄腰斩之事,先依然摁住不报,且看她后续如何。”

    想起当年往事,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哀家还欠她一条命。”

    “如若她能够就此罢手,哀家并不想赶尽杀绝,惹人非议。太宗能够启用魏征,实为大幸,纵观现下的朝臣,如若宋氏一族,都能收到哀家的麾下,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瑛琰点了点头,却仍旧有隐隐的担忧。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固然好,可是有三皇子在,宋氏便存着几分希望,那些朝中的大臣,又岂会这么容易就弃暗投明”

    “你的意思是,杀了殷夙”

    对上主子的眼睛,瑛琰猛然低下了头。

    “奴婢不敢,只是三皇子在一日,咱们的头上,便始终悬着一把刀子。”

    太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你的意思,哀家也明白,哀家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如今留着他,还有些用处,况且皇后的性情不似从前,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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