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变迁》第五章 进学资善堂

    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七月初,天下大旱,一场罕见的大蝗灾突然降临。

    蝗虫先是出现在京城附近,赵恒正在用午膳,忽然外面天色一暗,只见天空中无边无沿,遮天蔽日,全是蝗虫。

    赵恒慌忙之中斋戒数日,到玉清昭应宫、开宝寺、灵感塔烧香祈祷,禁宫城乐五日。

    自欺欺人的赵恒在大朝会上出示死蝗虫:“朕遣人遍于郊野视蝗,多自死者。”

    过了几日,曾经被贬又东山再起的王钦若兴奋地奏报:“启奏陛下,陛下诚意感动上天。京城之蝗虫飞入河中主动求死。”

    说完,王钦若还从行袖中拿出死蝗,一些阿谀奉承的官员亦纷纷自袍袖里拿出死蝗附和王钦若的言辞。

    朝官们弹冠相庆,纷纷祝贺。宰相王旦出列奏曰:“蝗出为灾,灾弭,幸也,又何贺焉(蝗虫是灾害,现在没了是幸运,有什么值得庆贺)”

    在王旦的坚持下,这种大吹法螺的祝贺才停止。

    然而蝗虫并未绝迹,东西两府(政事堂和枢密院)至崇政殿奏事时,飞蝗遮蔽天空,居然不少落于殿内。

    赵恒大惭,对王旦说道:“使百官方贺而蝗若此,岂不为天下笑邪(百官正要上本祝贺,而蝗虫飞入殿中,难道不为天下人耻笑吗)!”

    紧接京东、京西、陕西、河北等路也迅速告急,蝗虫铺天盖地,一下子就覆盖了大宋长江以北,猖獗了整个中原大地。

    这几年被封禅搞昏了头脑的各地方衙门,纷纷建坛、祈祷,尔后便是粉饰太平,居然上奏曰蝗虫“绝食而亡、投海自死”的都有。

    两个月后,长江以南的各地州县也都被蝗虫覆盖,大宋江山一片蝗灾,灾情终于隐瞒不住,各地的告急文书雪片一样地飞进了皇宫。

    赵恒正在用午膳,听后闷闷不乐,令左右撤去膳食,诏禁本月京城娱乐,对遭受蝗灾的田地仍许即时改种,悉免除田租。

    去年火灾的损失,今年旱灾和蝗灾的肆虐,掏空了大宋的国库,赵恒此时真以为天谴来临,老迈的身子终于病倒了。

    他下诏令皇后在自己养病期间代为处理朝政,允许她与宰执大臣商量政事。

    大宋皇城崇薇殿,内殿中一股浓浓的药味,赵恒躺在床榻上,满脸病容,嘴里喃喃自语念叨着龙图阁侍制孙奭的谏言“将以欺上天,则上天不可欺”。

    刘娥近前,对赵恒道:”陛下,小心身子,政事臣妾先帮着理一理,陛下且先安心养病。”

    “嗯,皇后费心了,益儿呢。”

    “在资善堂读书,官家是想唤益儿前来”刘娥道。

    赵恒点了点头,刘娥忙打发內侍前去资善堂召赵受益来崇薇殿。

    不一会,赵受益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父亲憔悴的躺在榻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爬上床榻,拥着赵恒的胳膊,抽噎道:“爹爹,你为何病了。”

    赵恒慈爱的望着这个幼小的儿子,伸手替他擦去泪水道:“我儿莫哭,爹爹无碍,你已行冠礼,不可轻易落泪,最近书读的怎样,师傅教到哪里了。”

    赵受益道:“孩儿无用,只学了《千字文》、《杂字》这些,还未曾学四书五经、《道德经》。”

    赵恒笑笑:“我儿勿妄自菲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打好基础,切莫好高骛远,爹爹已经老迈,终有一天大宋江山社稷的重担将由你来承担,故切记要跟着师傅好生读书。”

    “嗯,孩儿谨记爹爹教诲。”赵受益坚定的点点头。

    望着床榻上倾心交谈的父子俩,侍立在一旁的刘娥神色莫明。

    翌日赵恒便召见了东宫讲学的诸位教授面授机宜。

    他或许意识到自己没多少年好活了,现在朝中政事大都是刘娥在处理,作为赵家子孙,他绝对不愿意江山落于异姓之手。

    武则天篡权的教训历历在目,他必须加快对赵受益的培养。

    说到赵受益的培养,就不能不提资善堂。

    在东京汴梁皇宫东侧有一座园林式宫殿,园内遍布假山池塘,曲径小道更是随处可见,庭院中栽种着茂密的林木,堂内供奉着先祖的绘像,书房内一排排立着高大的书橱。

    此处最早是赵恒做开封府尹时的射堂,当时叫继照堂。

    大中祥符八年五月间赵恒便吩咐更名为资善堂,并斥资修缮,专供皇子赵受益读书。

    早在今年二月时,赵恒便令入内押班周怀政为资善堂都监,冯元、崔遵度和张士逊、孙奭为赵受益讲学。

    随后又命杨怀玉、蔡伯俙、还有刘娥硬塞进来的刘从德作为赵受益的伴读。

    孙奭字宗古,北宋经学家、教育家。他自幼读经书,笃学成才,九经及第,宋太宗时入国子监为直讲。

    冯元年幼时便师从大儒孙奭习经,少年时便已有大成,大中祥符元年进士及第,传闻他是“五经皆通”。

    崔遵度,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掌史馆十余年。

    张士逊则是太宗淳化三年(992年)进士,为人古板方正。

    伴读蔡伯俙和晏殊都是北宋赫赫有名的神童,蔡伯俙更是神童中的神童,他是福清南隅人,此时蔡伯俙名为4岁,实未及3周岁。

    他应童子科考试时,父亲背着蔡伯俙到京城应试,门监戏谑蔡伯俙道“你骑父作马”,蔡伯俙颇有急智,当即回道“父望子成龙”,故人人皆称之为神童,尤受赵恒的喜爱。

    杨怀玉乃将门之子,是杨延昭之孙,杨文广之子,老令公杨业和折老太君的曾孙,如今还刚出娘胎不久,襁褓里的婴儿哪里能来伴读,杨文广便父代子职,伴读赵祯。

    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八月初辰时中,寿春郡王进学时辰。

    今日来给赵受益讲学的是兵部郎中、龙图阁待制孙奭。

    晏殊还未正式到来,在这里伴读的便是蔡伯俙神童和杨文广小军门以及刘从德。

    孙奭开始教导的便是《千字文》,《千字文》一千个字无一重复,由南北朝时期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所作。

    据说周兴嗣当初一夜之间成《千字文》,然后鬓发皆白。

    整文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始,以四字一句,隔句一韵。念诵起来,琅琅上口,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

    学完整篇《千字文》,也就识了一千个字。

    孙奭正讲到:“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税熟贡新,劝赏黜陟。”

    他面向三个小孩,神色严肃道:“此话何解先说前二句,“俶载”意为即始,“南亩”意为向阳的田地,此全句意思为:新年之时,即须春耕,先自向阳之地开始。后一句中的“艺”便是栽种,意为:我等要种上黍稷。”

    “后一句何解税者,赋税也;熟者,黍稷成熟;贡者,上交于官府;新者,须新粮;官府存粮一存便是三年,故收粮务必是新粮,否则便烂于谷仓。全句意为:黍稷成熟之际,当上交粮税于官府,且应当交与新粮。”

    “最后一句甚是好解,前二字便是对百姓的奖惩,后二字是说官人的升贬,即核实纳粮优劣,奖惩百姓,升贬官人。农为国之本,民以食为天,此四句便是劝解全天下百姓应当注重农耕,缴纳粮税。天下官人亦应当以粮为纲。”

    孙奭讲的通俗易懂,赵受益听的津津有味。

    可他的两个伴读表情便不一样了,杨文广本是武将世家,对读书识字不甚感兴趣,听着如同天书。蔡伯俙是曾经读过,便心不在焉。

    孙奭也不管他们两个,问赵受益道:“郡王,老夫有一事欲问,《千字文》中既说要交粮纳税,为何官家今岁免除部分州府钱粮。”

    赵受益忙答道:“今岁京畿、京东、京西、河北路蝗虫肆虐,弥盖郊野;七月,经过京城,延到江、淮,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民生凋零,故官家减免税赋,以慰民生。”

    孙奭点点头,脸有笑意,心下甚慰,皇子年龄幼小便懂得民生艰难,殊为难得,比那“何不食肉糜”之辈不知强上多少。

    他又问道:“郡王回答甚是有理,官家免租一事其实合乎《千字文》其中的一句,那请问郡王,是《千字文》中哪一句”

    赵受益一时答不上来,便用脚踢了踢杨文广,马大哈的杨文广本就非读书的料,当即搔着头皮噎住了,脸涨的通红。

    赵受益又斜睨蔡伯俙,蔡伯俙天赋异禀,自是知晓,可畏惧孙奭,不敢回答,两个眼珠滴溜溜的打转,就是不望向赵受益。

    孙奭板起了脸:“郡王何故学了后面的便忘了前面的,这如何可以”

    赵受益脸红了,站起来拱手作揖:“学生万分惭愧,请先生赐教。”

    孙奭本是想训斥于他,但看到赵受益俯首受教,便对着杨文广道:“你速速与老夫站出来,郡王进学不勤,皆是尔等伴读未曾好生与郡王一起读书,更未勤加研习。”

    杨文广乖乖的站起来走到孙奭跟前,伸出左手来,孙奭拿出戒尺对着杨文广的手掌“啪啪啪”便打了起来。

    刘从德和蔡伯俙看着戒尺入肉,嘴角都抽蓄起来,仿佛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赵祯眼望杨文广十分不好意思,每次他读书不勤,受罚的就是伴读,一个个轮着被打。

    孙奭打完后令杨文广入席,又道:“郡王如不专心向学,日后必无治国之道,将来受苦受难的就是天下百姓。如同眼下郡王忘却所学,杨文广便会受罪。”

    孙奭此言甚有深意,赵受益赶紧施礼道:“学生受教了,多谢侍制提醒。”

    孙奭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郡王,官家免除赋税,此等善行便符合第八句‘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郡王且说说此句是何意。”

    赵受益赶紧答道:“此句说的是周朝年间,周文王和周武王爱抚、体恤百姓,四方族人俯首归顺,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天下百姓归于王化,今岁父皇免租亦是体恤我大宋百姓,赢取民心。”

    孙奭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郡王坐下吧,今日功课便要加上抄写此句五十遍,作为皇子,须知百姓民生之艰难,祖宗基业之不易。”

    赵受益本来松了口气,闻听抄写五十遍,又焉了,御苑的果子可是成熟了,还想着去摘几个,可孙奭是个严师,他不敢不从,想去摘果子定然是没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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