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变迁》第二章 义利之辨(上)

    智能和尚北上后,冬日的阳光越来越弱,已是止不住寒冷的北风肆虐,眼瞅着就要霜降了。

    夜里,吴梦辅导完丁睿的功课,出来透了透气,丁睿走到一旁问道:“师傅,那蝗灾厉害么。”

    吴梦苦笑道:“蝗虫密密麻麻,所到之处的粮食、杂草、树叶啃的干干净净,简直是寸草不生,受灾的民众苦不堪言。”

    丁睿眨巴着眼睛不解的问道:“师傅,那百姓们吃什么啊。”

    吴梦摇摇头道:“能吃什么,还不是流浪在外乞讨为生。”

    丁睿不忍的说道:“师傅,那百姓们不是很可怜。”

    吴梦叹息道:“睿哥儿,你是没见过这般惨状的,灾民卖儿卖女,饿殍遍地,偏偏还有些丧心病狂之辈明明锦衣玉食,却还想着要吞并灾民的田地,真是毫无礼义廉耻。”

    说罢他抬起头望向一轮弯弯的明月,脑海里浮现出流民在月亮下垂死挣扎的悲惨画面,忽然间想起一首歌来。

    他对丁睿说道:“睿哥儿,师傅教你的学问可是能纵横天下,欲获利只是唾手可得,故你得应经常提醒自己,切不可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老百姓的利益还得时时挂在心上。”

    丁睿懵懂的点了点头。

    吴梦又道:“睿哥儿,为师教你唱首歌吧。”

    说罢轻声唱道:“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有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

    咿呀呀子喂,声声叫不平,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何时才能消我的那心头恨“

    唱到后来,丁睿听熟了调子,也跟着一起合唱了起来。

    深夜里,一个低沉男声和着清脆童音的凄婉歌声飘的很远很远,狠狠诅咒着可恶的蝗灾和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清晨,吴梦吃完早饭,裹着丝绵袍,吩咐李五推着自己出了屋门,呼吸新鲜空气。

    他看到院子里三五个仆人们挑着担子往外面走去,担子里是些黑黄之物,随之传来一股大粪的臭味,吴梦问道:“李五,院子们把大粪挑去哪里”

    李五回答道:“先生,这些大粪都是撒播在田地里,如今冬日里挑出去沤粪(古代称肥料为粪)。”

    吴梦本就是农村出身,对这有机肥熟悉之极,听到便颇有兴趣,忙道:“推某去看看苏杭之地如何沤粪。”

    李五不解道:“先生,田间沤粪可是臭味冲天。”

    吴梦笑道:“无妨,某本是农家子弟,何惧这沤粪的臭味。”

    两人来到村外的田野中,只见管家忠伯带领家仆们在田埂旁挖了几个很大的坑,将人粪、牛粪以及一些腐烂的杂草、树叶全部推入坑中,再掘土掩埋。

    吴梦吩咐李五推车上前,仔细看过坑里的沤粪,忙制止道:“忠伯,这积粪不是这等搞法。”

    忠伯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叉手问道:“吴先生学识广博,请问还有何等法子。”

    吴梦还礼道:“此般沤粪,粪却是不能充分熟透,须得用麦秆和稻草混合。”

    忠伯问道:“吴先生可否详述于我等知晓。”

    吴梦想了想,指着沤粪的坑说道:“忠伯,堆粪时先用秸秆或树枝架于沟上,在十字沟交叉处竖立木棍或秸秆,沤粪须得让坑内有少许空隙,不可全部堵死。”

    顿了顿又道:“沤粪还有个讲究便是配料,忠伯可吩咐手下将麦秆和稻草切成一寸许,并用水浸湿,混合杂草、树叶、果皮、种皮、毛、角、蹄、骨以及草炭,少量石灰,再加入五成的牛马人粪,适量加洒一层水粪尿。”

    忠伯搔了搔白发苍苍的头皮道:“吴先生,加好粪尿后又待如何”

    吴梦指着粪堆道:“每堆一层,加水一次,加水三成,堆满后,不宜踏实,只需在顶上再糊一层一两寸厚的黏泥或稀泥,两三日后将中间插的木棍或秸秆拔出,形成通风孔即可。”

    忠伯追问道:“吴先生,那这粪多久能熟透”

    “加水愈多,通气孔愈多,粪熟的越快,按某刚才所叙约需二十日。粪沤熟后为黑色或棕色,没有臭味,质地松软,一捏成团,一搓就碎便是熟粪。”吴梦从地上捡起一团碎泥,轻轻的捏散。

    忠伯心道这个双腿残废的高人知道的还真多,于是叉手行礼道:“吴先生真是阅历不凡,对粪也这般熟悉。老汉还想问问施粪还有何讲究。”

    吴梦回忆了一下,方回答道:“粪有基粪和追粪,基粪是下种之前放入田地,长久养分。追粪是出苗后逐月施放,在下这种堆粪的法子适合作为基粪,冬日里深耕土地将基粪洒入,来年春种必然丰收。

    追粪可按照忠伯你刚才的法子挖坑掩埋,可里面须加入些草皮、杂草、稻草倒进坑里,倒满以后浇些稀粪水和污水,以后每隔七日翻动一次,此粪可以用于给禾苗追粪。”

    忠伯感慨道:“老汉活了几十年,这才知道这沤粪还有如此之多的讲究,来来来,我等按照吴先生的法子沤粪,二十日后便冬耕土地埋粪。”

    吴梦笑笑,看着众人按照他的方式弄好了沤粪,方抱拳告别离去,心道明年粮食增产了尔等自然心服,全村人也会依葫芦画瓢。

    正午后,丁睿来到吴梦的小屋受教,吴梦便把施粪之术逐条写成小册子,传授给了丁睿。丁睿不过是个六岁多的孩童,哪里能全部掌握这些法子,他看着小册子上的东西似懂非懂。

    吴梦瞅着他困惑的样子笑道:“睿哥儿,你如今不会不要紧,只要记熟了就行,以后定然用得上,这可是百姓们能否吃饱饭的关键所在。”

    时光一日复一日的前行,忽一日,丁睿告诉吴梦,王夫子明日晚间下学后来拜访自己。

    吴梦纳闷了,他平日里与王夫子素无交道,唯一的交集便是丁睿,但吴梦教的是算术,王夫子教识字,双方并无冲突,他来拜访自己有何用意。

    吴梦却不知前几日他无意间对丁睿谈起大宋田亩收租一事,讲到了天下众人利益的平衡。

    丁睿年幼,一时口快,在学堂时无心之下跟王夫子提起利益之事,把王夫子气的胡子翘起老高,小小孩童,如何能讲利,将来岂不成为利益熏心之辈,何况丁睿是他认定的得意门徒,于是上门来找吴梦的麻烦。

    王夫子这一日下午特意提前半个时辰放了学,来到丁府,丁睿出门迎至吴梦的小屋,吴梦眼瞅着丁睿恭恭敬敬的领着一个胡须斑白,身穿麻布学士袍,夫子模样的人进来,便知是王夫子。

    他连忙拱手行礼道:“夫子上门,不知有何赐教,请恕在下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远迎。”

    王夫子见他甚是客气,也不好发作,便拱手行礼道:“尊驾便是吴师傅吧,今日冒昧上门,乃是有一事请教,请吴师傅畅所欲言。”

    吴梦客客气气的说道:“哦,久闻王夫子乃是饱学之士,某等才疏学浅,哪里当得起‘指教’二字,请夫子明示。”

    王夫子见他态度尚可,语气也缓了下来,说道:“那老夫就开门见山,丁睿小小孩童,正是树我儒家浩然正气之时,吴师傅何故讲那利益之事。”

    吴梦恍然大悟,原来王夫子是为了这个“利”字而来,义利之辩、华夷之辩、性善性恶之辩一辩就是几千年,尤其是这义利之辨、性善性恶之辩自儒家创始起就有争议,根本辩不清楚,哪怕后世社会也是如此,想到此处,他顿时心中一突。

    义利之辨是儒家思想的一个基本论点,指的是人们应该追求义还是利的问题。

    孔圣人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曰“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厌”,荀子曰“为事利,争货财,唯利之见,是贾盗之勇也”。

    这三位先贤认为义在利前,包括道家为主流的学术思想中,认为要解决经济、货财的问题,使“国家天下”得到“治平”的境界,只要从政治上做好,便可达到“物阜民丰”,国家和百姓,就可以“安居乐业”了。

    到了十八世纪以后,尤其是从英国发生“工业革命”(实业革命)开始,西方文化中,渐渐形成对经济学的专注。到了十九世纪开始,在西方文化的思潮中,便形成了以经济为主导来解决政治问题的思想主义兴起。

    直到后世的东西双方,乃至全人类的文化思想中,对于这个义利问题,仍然还在含混不清,思辨难定。究竟是财富的资本影响了政治还是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影响了资本的财富

    这也等于是哲学上的主题:究竟是蛋生鸡或是鸡生蛋呢

    正因为吴梦了解后来全球社会的发展,所以他心中知道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便暗自思忖如何应付过去。

    他想了想说道:“夫子,这利是用以养民,并非坏事,有何不可提。“吴梦这是试探王夫子究竟对利有何理解。

    王夫子摇头,眼神坚定,郑重的说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所谓重利轻义,为人所不齿。”

    吴梦摆摆手,辩解道:“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饥寒尚不能解决如何能知礼仪。”

    王夫子态度坚决,立即反驳道:“那管子还曰:国有四维,礼义廉耻;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如何讲”

    吴梦一时语塞,他看过史书,知道跟古人辩论定要引经据典,否则便不是正道,可自己毕竟是个现代人,引经据典辩论绝非强项,无他,没读过圣贤书。

    其实他的本意也并非认为利应该排在义前面,而是在徒弟面前可不能失了脸面,于是绞尽脑汁回忆以前学过看过的经典句子来和王夫子辩论。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