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变迁》第四十章 天禧煤烟(上)

    天禧元年(1017年)七月,东京开封皇宫,崇政殿内,赵恒和政事堂首相王旦正在叙话。

    赵恒言辞恳切得看着下首满脸病容的王旦道:“王卿,政事堂可是少不得你啊,万万不能离朕而去。”

    王旦轻轻咳嗽了两声,艰难的躬身说道:“陛下,非是老臣不为大宋江山尽心竭力,实乃老臣重病在身,无力承担政务。”

    王旦为相,主张守祖宗之法,妙于启奏,言简理顺,又能知人善用,多提拔厚重之士。

    他可是赵恒一朝的大功臣,王旦要求辞相赵恒心里空落落的,就似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

    赵恒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子明身体有恙,朕也不能强留,卿且先回家好好养病,请问子明一事,政事堂何人能主持“

    王旦举笏道:“陛下应亲贤臣远小人,这政事堂宰相一职非寇准莫属。”

    赵恒眉头稍稍一皱道:“子明,你岂不知这寇准性格刚褊,上次让卿在屏风后听他说你坏话,卿莫非忘了不成此人再也休提,子明还有哪位贤臣可荐举”

    王旦见他不喜寇准,只好说道:“陛下,其余人选,臣所不知,陛下还是自行慧眼观人吧。”

    赵恒陷入了为难,他真不愿意召回寇准,那脾气性格和嘴巴都太臭,于是他又想到了善于迎合他的王钦若。

    王钦若虽有些奸诈阴狠,可处理政务颇有一套,不如召他为相,再找个和王钦若不对付的大臣来牵制,赵恒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马知节。

    话说王钦若当年真是有个死对头,便是他任枢密使时的副使--马知节,马知节武将出身,一向鄙薄王钦若的阴险狡诈,时时与王钦若争执不休,想尽办法要搞掉王钦若。

    经过细致的观察,马知节发现王钦若面圣时袖袍内必预备奏疏数本,对官家察言观色,方拿出合适的奏章,余者皆放于怀中不奏。

    一日面圣时,马知节当面指责他道:“王相,尔怀中如此之多奏章,为何不尽行呈陛下御览”

    王钦若面色微变,反咬一口道马知节虚构诬陷,马知节却拉住王钦若,争扯之间,王钦若袖间十几本奏章章落在地上,赵恒和其余大臣看的目瞪口呆。

    马知节遂骂王钦若道:“汝这奸邪之辈,平时袖藏多道奏章上朝,只知看官家眼色而呈奏章。”

    赵恒当时大怒,因王、马两人时不时互相争执,遂一同罢免,王钦若出枢密院,马知节贬为彰德留守。

    想及此处,赵恒决定还是召回了王钦若,也启用马知节来牵制他。

    不久,诏书下达,王钦若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宰相,想起王旦数次阻止他为相,不由恨恨的对他人说道:“为王公(王旦)迟我十年作相!。”

    王钦若睚眦必报,上台后不久便把和他不对付的王曾给赶出了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滋味可真是太美妙了。

    他以为前方将是一片坦途,以后在朝中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两个月后皇帝陛下会给他当头一棒。

    王旦知道王钦若当了宰相,心中愈加忿恨;病更加剧。赵恒有时亲自临问,御手调药,并煮薯蓣粥赐之。

    王旦受了御赐的粥食,却并无奏对,只说了一句“有负陛下圣恩”的言语。

    他自知时日无久,又召子弟等嘱咐道:“我家世清白,槐庭旧泽,幸毋遗忘!此后当各持俭素,共保家门。我一生无甚大过,惟天书虚妄,我不能谏阻,甚为抱愧。死后削发披缁,依僧道例殓葬,还可以对祖考。”

    话方说罢,一代名相阖然而逝,他死前念念不忘的是当初没有阻止官家的天书封禅,以致天下大建道观,尤其是供奉天书的玉清昭应宫,奢侈超过阿房宫,劳民伤财却毫无益处。

    时年九月,赵恒那一棒子终于挥了下来,把王钦若的老对头马知节升为枢密使,曹利用、任中正、周起同知枢密院事。再以以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李迪为给事中、参知政事。

    王钦若一看傻眼了,马知节、曹利用、李迪都是跟自己不对付的人,他恨恨之余抱怨不断,赶走了一个王曾,皇帝又弄来一批仇家,看来官家对自己还是不放心啊。

    东京汴梁城晏府,晏殊下值后回到府中,闭目沉思,他虽年纪不大,但对朝政是洞若观火。

    立王钦若为相,又晋升马知节为枢密使,还提拔一串与王钦若不对付的官员,官家是玩的好一手相互牵制的帝王之术。

    正在静思时,府中官家上前叉手行礼:“主君,苏州孙冕孙知州来信并送来一石炭炉子和石炭球若干,不知何意,还有适才门外一仆役送来一封书信,言称是周大官人的书信。。”

    晏殊与孙冕素有交往,于是笑道:“孙知州玩的哪一出,秋日里不送些解秋燥之物偏偏来个燥上舔火,先将孙知州的来信呈与我一阅。”

    管家奉上信件,晏殊抽出信笺细细阅读,越看越心惊,突兀长身而立,问道:“苏州来人何在。

    管家回曰:“正在厢房歇息。”

    晏殊急道:“速将石炭炉子抬来,请来人点燃石炭。”

    管家叉手应诺而去。晏殊随即来到院子里,等孙冕随从见礼后便令其点燃炉子。

    石炭炉在木炭引火下逐渐燃起火苗,晏殊围着石炭炉转了几圈,问道:“此炉火力如何。”

    来人回道:“与柴灶相差无几,若是用大石炭球,火力更甚。”

    晏殊略微思索,就命自己仆人按照来人和书信里所嘱试烧一夜,看需用石炭几许,是否真如孙冕信中所说一日起至多不超五块石炭球。

    回到书房,方记起还有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却是周怀政所书,自灭蝗一事两人合作成功,关系改善许多,但明面上还是装作不相往来。

    晏殊细细看过书信,原来和孙冕是同一件事,比孙冕更细致的是书信里有各种炉子、制作石炭球的脚踩式压制机的构造详图及尺寸,还有如何防止炭毒的方法。

    两人众口一词,晏殊相信此事应当是真,且看看明日一早这石炭炉子如果还有火那就千真万确。

    翌日,晏殊晨起后即至灶间查看,见煤球炉火苗正旺,家仆正在用煤球炉做饭,详询家仆确实未曾熄火,不由大喜,有如此省炭利器,何愁冬日大雪时百姓取暖之忧。

    今日正好无朝会,晏殊收拾停当坐着马车沿御街往皇城而去,向门口的宿宫禁卫出示令牌后,晏殊便径直走向资善堂。

    资善堂里的秋菊花团锦簇,开的正旺,走进资善堂迎面便飘过来一阵阵菊花淡淡的清香。

    晏殊人逢喜事精神爽,往日里看不惯的內侍也觉得格外顺眼,还特意跟两个守候在门口的內侍拱了拱手打招呼,两个內侍受宠若惊赶紧回礼,互相诧异道这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

    资善堂里的冯元正在授课,讲的是《孝经》,晏殊便悄悄的走了进去,坐在一边旁听。

    快到正午时,讲的满口唾沫星子的冯元才吩咐下学,赵受益、晏殊等五人站起来向冯元行师礼答谢,冯元回礼后便飘身而去,他从不在皇宫内吃饭。

    晏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赵受益,赵受益领会了意思,咳嗽一声道:“诸位伴读,尔等先去用膳,我有事和晏寺丞讲。”

    几人鱼贯而出,晏殊待他几人走远,向着赵受益行礼道:“升王殿下,上次献上灭蝗之法的高人还记得否。”

    “记得记得,父皇还想召他进京,可这高人不愿意。”

    “高人又有好物献上,下官这里有书信,请升王一观。”

    赵受益接过书信仔细看了起来,经过这几个大儒的熏陶,赵受益如今的理解能力也大幅提高。

    “此物真有书信说的那么好么”赵受益别的不知道,自从吃蝗虫上瘾,去过好多次灶屋,曾经好奇的问过御厨石炭为何物,也知道宫里的石炭消耗甚多,每日都是用大车拉来。

    “真是好用,甚是节省石炭,下官宅子里就有,升王如要亲身体会,不妨让侍卫去下官家中取来。”晏殊道。

    “好,那本王让周怀政安排几个侍卫去你家中取来,放于资善堂试试。”赵受益也有些好奇。

    下午周怀政便带着几个侍卫来到了晏殊家中,周怀政进了晏殊家的厅堂,双方见礼毕,周怀政环顾四周简单的家具,说道:“晏寺丞何以如此节俭。”

    晏殊叹道:“俸禄微薄,家中亦贫,这宅子也是租的。”此时北宋官员的薪俸普遍不高,真正高的时候是赵祯亲政以后。

    周怀政深以为然,忙道:“晏寺丞莫急,待升王殿下即位后,自然水涨船高。”他这话隐含深意,一是升王殿下会加官员的俸禄,二是只要紧跟升王殿下,自然升官发财。

    晏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周都监勿须多言,某理会的。”

    周怀政笑了笑,带着侍卫和煤球炉子、石炭球回宫去了。

    第二日晨间,资善堂灶屋,赵受益一大早起来便细细询问厨子,用了几块石炭球,火力如何,厨子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他,赵受益有谱了,黄昏时分准备去向皇帝老爹禀报一声。

    天禧元年的赵恒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蝗灾终灭,夏粮、秋粮都有收成,虽比历年有所下降,但终归不用赈灾。

    由于蝗虫的提前杀灭,赵恒干了件大好事,没有将牧马监的马卖给民间,这为后来大宋西北运粮时提供了大量的蓄力。原本的历史上,赵恒考虑到财政的压力,便准了副相向敏中的上奏,将御马监的马卖掉了大部分。

    现在的历史却被吴梦篡改了,他一榔头砸死了蝗虫,朝廷压力减轻,牧马监的马匹便保留了下来。

    他忧的却是王旦的去世,总感到少了一只臂膀,还有就是岁入的增长明显没有支出增长快,如此下去,一两年内便会出现亏空。

    黄昏时分的崇薇殿,赵恒在殿内踱着步子,正长吁短叹回忆自己的老战友王旦,赵受益带着两个侍卫奔到崇薇殿门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赵恒一见,眉头一皱道:“益儿,你为何如此惊惶。”

    赵受益喘了两口气,平静下来,对着赵恒行礼道:“爹爹,那高人又献出法子,可解开封府冬日之忧。”

    “哦,来来来,益儿,坐下慢慢道来。”赵恒拉着赵受益的小手,让他坐在自己跟前。

    “爹爹,你还记得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京师连日大雪,那些可恶的商贩囤积居奇,炭卖至每秤钱二百,冻死者甚多。”

    “如何不记得,爹爹当年发内库木炭半价卖出。”

    “爹爹,高人献策,用石炭做成蜂窝状的煤球,每日只需三、四块即可,整日不会熄火,一块只需石炭一斤到两斤多,庖厨、取暖都行。”

    赵恒疑惑了,这石炭不是不能烧,实在是费料,又不能随时引燃,东京城里只有一些大户才用,民众甚是不喜,忙问道:“竟有此事,你将这石炭制法拿与我一观。”

    “爹爹,那石炭炉子如今就在资善堂,不如爹爹前去一观。”赵受益亮晶晶的眼睛希冀的瞅着赵恒。

    赵恒不忍心让儿子失望,吩咐更衣,然后和赵受益坐着御辇来到了资善堂。

    赵受益带着老爹直入灶屋,指着那铁皮打造的炉子道:“爹爹,便是这炉子,今日里只换了两块石炭球。”

    赵恒走进一看,只见石炭炉子里的煤球全是通孔,可火力微弱,如何能煮得了饭,取暖还马马虎虎。于是哂笑道:“我儿,此炉火力甚弱,如何能庖厨,就是冬日里取暖也差些火候。”

    赵受益见老爹如此诋毁煤球炉,嘴巴一憋不高兴了,跑过去打开封火套,吩咐內侍:“赶紧扇风。”转头又对赵恒道:“爹爹如此武断,还未看到炉火熊熊便下断言。”

    赵恒看到赵受益嘟着嘴巴生气,不由笑了起来,摸着赵受益的小脸道:“好,爹爹就坐在这里看。”

    內侍看到官家亲临,哪能不卖命,拼命的扇动手中的蒲扇,不一会儿,那石炭孔中的火苗随着进风“呼哧呼哧”的往上窜,炉子里的火焰越来越旺。

    赵受益往煤球炉上放了一个小汤壶,没多久,这水就咕嘟咕嘟的开了。

    赵受益得意洋洋的望着父亲道:“爹爹,孩儿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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