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四世》第71章,不速之客

    咸阳子婴府邸,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了门外,随后从车里下来一个身着锦衣的男人,在男人身旁,跟随着一个家仆,恭恭敬敬的走在男人身后。

    这男人神情淡漠,鹰鼻隼目,面相看起来有几分冷厉刻薄,他不是别人,正是赵高。

    昨日御司监几人一番讨论,让赵高始终对青阳这个少年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今天便决定来拜会一下子婴。

    此事已时值晚秋,又是清晨时候,下了马车一阵轻风拂过,不免有几分凉意。

    赵高紧了紧自己的衣袍,随后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旁边的家仆会意,就要上前叩门。

    这时候赵高淡淡说道:“子婴乃是陛下宗室,本官亦是以客拜会,莫要轻慢了主家失了礼仪。”

    家仆脚步一顿,连忙应是。

    轻轻叩了大门,不一会便有下人开门,下人看到门外的赵高陌生的紧,便问道:“敢问先生身份,前来何事”

    赵高当然不会自掉身份回答一个下人的话,只是看了一眼小厮。

    家仆才刚刚被赵高提醒了一番,也不敢仗势倨傲,于是正声说道:“这是我主家,乃朝廷上官郎中令,今日来此拜会子婴先生,劳烦通禀一声!”

    这下人吓了一跳,郎中令乃九卿之一,在朝廷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子婴虽说是赢氏宗族,但毕竟没有在朝廷任职,平日来往少有朝廷官员,像赵高这般的大官就更是鲜有了。

    下人也不敢怠慢,连忙应道:“上官请稍候片刻,小人这便前去通禀。”

    赵高也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子婴虽说是赢氏宗族,但毕竟没有在朝廷任职,抛去赢氏身份的话,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士族而已,以赵高现在的身份,也不会弱其几分。

    赵高作为九卿之一,又深得当今陛下看重,更是朝廷炙手可热的红人,甚至说好听点,赵高长期教导胡亥秦法律令,勉勉强强也能算得上一个帝师,放眼整个朝廷敢,就没几个敢招惹他的人。

    现在正是赵高春风得意的时候,莫说赵高自己,就连他身边的家仆看别人都会看低几眼,若不是这次赵高特意敲打家仆一番,只怕家仆说话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下人通禀,一时半会也没有回来。

    家仆不满道:“只是通禀一下也要这么久吗,怕不是主家故意怠慢老爷,此等人家,老爷何必给他们好脸色。”

    赵高闻言,冷冷的看着家仆:“守好本分,我让你怎么做就照做,还是说你觉得我做事还要听你的命令”

    一见赵高这般神色,家仆猛地打了个寒颤,脸都吓得苍白,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放肆了,自从赵高发迹之后,他也跟着得意忘形起来了。

    为人下者,唯一的本分就是听话照做,自然不该否定主家,这是大忌,这段日子他倨傲惯了,就算对朝中官吏,他都给不了什么好脸色,但今天竟然不经意间犯了大错。

    念及至此,家仆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忏悔起来,连身体都微微的颤抖,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他太明白如果这时候不能挽回的话,自己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家仆对自家老爷可是很清楚的,赵高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相反,他是一个刻薄寡恩,睚眦必报的人。

    蒙毅堂堂上卿,当年与赵高结怨,那时候的赵高区区中车府令在朝廷什么都算不上,这份仇怨时隔多年他仍然深藏在心里,若不是青阳横插一杠子,几个月前赵高就大仇得报了。

    且不提这事,自赵高发迹以来,得罪赵高的家伙,除了内阁那几个家伙,现在就没一个能活着站在朝堂上的。

    “老爷,是小人放肆了,请老爷责罚我吧,不管老爷如何惩罚,小人也甘愿承受!”

    家仆还算聪明,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如果这个时候辩解只会适得其反,真正该做的就是毫不犹豫的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乞求赵高的仁慈。

    然而赵高却像充耳未闻,看都不曾看一眼家仆。

    家仆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绝望之下,他的身体伏的更低的。

    “老…老爷,小人近些日子不识轻重,渐生娇妄,此非下人本分,使老爷嫌恶,实属该死,但求老爷赐死,小人绝无怨言……只是,只是乞望老爷念在小人十来年服侍劳苦,能给我那幼子一个着落。

    老奴死后,那可怜儿孤苦无依,恐无独活之力,若是老爷能给幼儿一个差事,赏他一口饭吃,小人也能放心去死了。”

    凉风轻拂,半晌过去,赵高终究是一声冷哼,却也没有任何表示。

    家仆却像是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汗湿了衣衫,短短一会的时间,却已经足够决定自己的生死。

    赵高的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这一声冷哼就已经说明态度了,如果赵高对自己的话没有丝毫反应,那才是真正完蛋了。

    即便如此,家仆这时候也仍然伏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赵高即便是这次放过他,该有的惩戒也是不会少的,让他跪在这里,也是让家仆长好记性。

    说到底,赵高还是顾念了家仆十来年侍奉情分的。

    当然,赵高也未必真有赐死之心,也许更多的只是为了敲打家仆一番。

    毕竟就目前来说,赵高还没有真正权倾朝野,他的面前还挡着内阁这块巨石,想要走到最后的那一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这种时候,赵高并不希望给别人留下倨傲猖狂,得意忘形的印象。

    就像家犬乱吠,旁人势必厌恶主人一般道理。

    所以赵高必须要敲打敲打自己这个老家仆了,现在的御司监全凭胡亥的信任撑着,真正的实力其实非常有限。

    冯去疾和李斯的声望太厚重,他们都是跟随始皇帝一手打拼下诺大帝国的功臣,远远不是现在的赵高能够比较的。

    越是这样,赵高越需要拉拢更多的人壮大自己,除了那些又臭又硬的家伙要除掉,其他的官员都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所以赵高明白自己还是有必要爱惜一下名声的,即便是现在他的名声并不怎么好。

    大门缓缓推开,出来的却不是下人,而是子婴家长子青弘。

    赵高来访,子婴虽不至于亲自迎接,却也不好怠慢,所以青弘前来迎接是最合适的。

    关于赵高李斯窜诏易帝的事情,子婴家一直都心如明镜,但是青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所以青弘看到赵高并没有多余的感受,只当是朝廷上官来访而已。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意外,他印象里,自家并未在朝中活动,虽然外祖父王绾是前任丞相,但也早早赋闲在家了,至于青阳那个膳夫,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这般情况下,家里是鲜有官员登门的,像赵高这般位高权重的,就更是稀奇了。

    青弘自结亲之后倒是的确稳重不少,看到赵高便是端正的一揖,礼节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晚辈青弘见过长官,今日府中得长官来访,实乃蓬荜生辉,家父已在正堂守候,请长官随我入内。”

    说完这话青弘站直身体,正视赵高。

    赵高审视了一眼青弘,见此子眉目清正,目光明灵,发髻梳理得整洁干净,一眼看去端的是丰神俊朗的少年。

    虽然青弘一脸正色,但是赵高仍然在他眸子里看到了年轻意气。

    这种出众的气质让赵高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

    审视过后,赵高突然想起了曾经在胡亥殿外,与青阳对视的那一刻。

    那时对青阳的印象与现在的青弘一对比,他顿时有种怪异的感受。

    若只论面相,青阳青弘两人亲生兄弟,眉目相似,面容轮廓也是一般无二,若是陌生人,就算是把这兄弟俩混淆了也不奇怪,若不是赵高对青弘印象较深,恐怕也容易认错。

    对但是说到气质,这两兄弟给赵高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眼前的青弘是掩饰不住的少年意气,锋芒必露。反而是更年弱的青阳,心绪内敛更显沉稳。

    若非事先了解,只怕赵高会误以为青阳才是兄长。

    而青弘眼角余光正好扫到伏跪在一旁的老仆,惊讶之下正欲询问,但转念一想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想来也无非是教训家仆而已,也没什么好问的。

    不过青弘嘴上虽然克制,但是心里却留了一个印象,早有风传这位郎中令赵高虽然深受圣眷,在朝堂风头无两,但为人刻薄,睚眦必报,今日一见还真不是虚言。

    在拜访别人的时候还不忘教训家仆,的确过分了些。

    在青弘的引导下,两人徐徐步入府中,赵高打量之下,子婴府邸虽谈不上富丽堂皇,却也颇显大气,府院格局方正规矩,居室房屋主次分明,家仆各司其职,毕竟是皇室宗亲,家族底蕴还是在的。

    行走途中,赵高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听闻数月前李家长女嫁与公子,老夫今日一观,公子的确英气勃发,上人之姿,李斯丞相得此孙婿必定欣慰,想来也少不了对公子有番教诲了”

    青弘只当是赵高随口的客套话,也就如实回答:“上官过誉了,妻祖李斯丞相乃当世大贤,而晚辈年不过十几,才学亦一般平平,恐难得丞相满意,说来惭愧,直至今日,晚辈也只有在姻堂之上有幸得丞相几言勉励之语而已。”

    赵高看了他一眼,随意的点了点头:“说起来,李斯丞相也的确是眼光不凡的人,公子毕竟年少,却也不必在意,假以时日必定能让丞相另眼相看。”

    青弘应到:“承蒙上官高看。”

    此间话了,赵高呵呵一笑,便沉默不言。

    虽然两人只是寥寥几语,但是赵高却已经知晓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了,看来赢家李家虽为姻亲,但是两家的关系却未必像自己担心的那么融洽。

    不论如何青弘毕竟是李斯孙婿,但几个月过去,李斯竟然也不曾与他说上几句话,看来他对青弘这个孙婿并不怎么上心。

    或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姻亲关系的确很亲密,但并不等同于同盟,至于陛下跟前的那个新晋统领到底会站在哪边,谁能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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