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第十九章 今生

    九头灯台上的烛光渐渐黯了,好些已经烧完熄灭,还有两三只在发出最后一点光。陆安泰的脸隐藏半明半暗看不分明,低声问道:“然后呢你……你们后来,怎样了”

    “三个月后,四月十六的夜晚,我死了。三弟,反复发烧,宫变半个月,就去世了。陆睿嘛,我死前一杯毒酒,看着他咽气了我才甘心。我下令五叔进京,我知道他野心勃勃,还给我们使过不少绊子,但,至少没让我发现真正的异动……二叔三叔四叔都很好,四叔连妃嫔的首饰都捐出来了。可五叔,最有才干的,就是他了。当初鞑靼入侵,他与杨庵淙死守蓟州,连手指都断了两根亦不下战场……”陆毓叹口气,“就凭这点,最后,还是五叔……”

    “你娘呢”长久的沉默后,陆安泰问。

    “入孝陵,五叔也不可能让她再出来。临行前还冲入我寝宫中指责我不孝不仁,哭着说她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药……”陆毓急促的呼吸几下,又闭上眼睛,“岂止在临行前……”

    陆毓醒来第三天,宫人跪着说太后绝食,要见万岁。

    “那就让她来进来吧。”陆毓疲倦的挥挥手。

    “毓哥儿,毓哥儿,你没事吧”柯太后冲进来,脸色苍白憔悴,头发散乱,素来爱美的柯太后终于也顾不上容貌了。看着儿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心疼得掉泪。

    “娘,你亲手喂我吃下的砒霜,你觉得,没事吗”陆毓讥讽道。

    柯太后嚅嚅两下,委屈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砒霜。”

    陆毓觉得自己还算平静,“不是砒霜,是什么他给你说是什么,强身健体的灵丹,益寿延年的仙药”

    “睿哥儿,就说是好好睡一觉……”柯太后也知道祸太大,低头细声道。

    “然后呢,你又引开值夜的忠信,还试图调走御林值,是为什么”砒霜并不是立即发作,话都无法说出来就死。如果陆毓发现不对立即备下遗诏,或者召见大臣,或者清理毒素,陆睿怎么能留下这么多威胁。双管齐下才是谋略周全。

    “睿哥儿,他……他知道错了。”柯太后的脸红的几乎要滴血,赶紧又抬起头来,“他知道错了,毓哥儿,你饶了他吧……你们是嫡亲兄弟啊。”

    “兄弟他要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他兄弟”陆毓的手在被子下隐隐发抖。

    柯太后急忙解释,“不是的,毓哥儿,不是的。他没想杀你,他说过,还是要封你为安乐王,保你衣食无忧……”

    “这就是他的恩义了是不是”陆毓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弹跳起来,“他封我为安乐王就是恩义,我封他为福王他为何不甘心啊你说啊”

    柯太后连连后退。

    陆毓狂怒地扯开上衣,“这是当年庐原之战留下的伤痕,这是鞑靼攻城占留下的,这是刺杀留下的,我十一岁为了这个家四处奔波,我多少次险些丧命,多少幸苦才得来今日之位,你们舒舒服服观花赏月,最后要夺我帝位,不杀我就是恩义了,是不是是不是你说!!”

    柯太后伏地大哭,“毓哥儿,是我们错了,你舅舅,你舅舅办错了案子,怕你不饶他……吓糊涂了。睿哥儿,睿哥儿,也是吓糊涂了……”柯太后全身发抖,依然满怀期望的抬起头来,“毓哥儿,你宽宏大量,你,若是你爹活着,一定会饶他们一命的……我们都错了,娘一时糊涂。就是,是那个女人不好,枉费我这么疼她……睿哥儿后悔得不行,他吓坏了。一时糊涂了……你是哥哥,你饶他一次,你饶他一次,若你爹活着,一定会打他,一定会饶他一次的。求求你,瞧在我生你一场的份上,饶了我们这次……”

    “恩……你生了我,所以我给你赚了这么多荣华富贵,若有一点儿不合心意,就该换一个,弄死我,换一个听话的,对不对“陆毓是当真在笑,笑的渗人。

    柯太后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发誓,我绝对没想过杀你…”

    “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没要我死,就是你们恩义了,是,不,是“还不说陆睿下的就是砒霜,就算不是砒霜,就可以了陆毓瞪着眼睛,大口喘气,连肺都刺痛起来。

    柯太后再度语塞,半响才道:“你别杀他们好不好毕竟都是血亲……要打要流我都同意,只要留一条命。真的,毓哥儿,要知道是砒霜,娘宁可自己吃了也不会给你的。你舅舅他们糊涂了,我们就是,一时害怕,一时糊涂。你就饶他们一次吧。啊,小时候他们还抱你去摘果子,你忘了吗睿哥儿,睿哥儿也是上了别人的当,他错了,毓哥儿,你是哥哥呀,你饶他一次吧,你要他出京城,我不拦着了。好不好就这一次。”

    陆毓因狂怒支撑起的力气已经全部消耗完,被扶着慢慢躺回去,“太宗爷爷,太宗爷爷,你开眼看看,看看,这就是绝对不会乱政的外戚,哈哈哈哈。”

    柯太后脸又红了,她的确不怎么聪明,可嫁人是太子,谁不捧着。丈夫偏偏又十分宠爱她,一辈子没受过气。只是而今自己犯了大错,还得低声下气给儿子赔罪,“毓哥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放过这一次,下次再有,你杀了我我也绝无二话。”见儿子不应声,又道:“我们真的,没想过要杀你。睿哥儿发过誓,还说封地都可以让你自己挑……”

    “把太后拖回去,要绝食随她,要上吊也随她。”陆毓平静的吩咐。

    柯太后拖出去还在大哭,不停重复“你们是兄弟啊,我真的没想杀你,他说过你做安乐王,我才答应的。毓哥儿你放过你弟弟,别杀他,你就让他做庶人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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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毓嚎啕大哭,抱着陆安泰伤心的如同一个孩子,“爹,爹,为什么我也是她儿子,我吃的苦她真的不知道吗觉得我给二弟福王食万户还委屈了,却真的觉得二弟给我安乐王就是对我很好了,废帝过的好为何”

    陆安泰无话可说,听起来很荒谬,可是仔细想想,还真是他妻子能说的话,血缘大过天。陆毓一口气说了后几年的天灾**,人情嫁娶,清晰如同亲历。便是长子的话再荒谬,想着他自幼顶门壮户的举动,也少不得信几分。何况……

    陆安泰懊恼的捏紧拳头。两个妻弟……三儿子敬仰大哥,也做得出带病冒雨救人的事……只有二儿子,当真出人意料。

    陆安泰看哭的伤心的儿子,长叹一声。自己八年前摔断脊骨,全是这个稚龄孩童支撑起家庭。妻子到底是怎么想到,如果没有在建平帝面前宠爱得意的陆毓,端本宫住的大概已经是别人了。第一次上战场,他才十二岁,他怕不怕累不累哭没哭一直以来,都是陆毓支撑着大半个家庭--他怎么可能不委屈

    足足哭了半盏茶时间,陆毓才终于发泄完。

    “我自回来,就发现我的玉佩不对。”陆毓拉出怀中玉佩,“爹记得吗我周岁时火火罗国进贡传国至宝,一尊坐莲观世音,被我打碎了,莲台里面包裹的玉佩掉出来,陛下顺便就赏给我。以前生动精致,最奇特的是,抓的宝珠和眼睛都是自然黑色。而今,四个爪子抓着的宝珠全没了,龙眼睛,也没了。”

    玉色还好,但看起果真刻板,最恐怖的两个眼睛空空。陆安泰明明记得这就是建平帝赏赐的,心中知道不对,如果就这个样子,建平帝怎么会赏赐给他最得意的孙子。

    “六颗珠子,二十四岁到十八岁。”陆毓又收起来,毕竟是个念想。“这次,我绝对不再重复以前的错误。“

    陆安泰苦笑道:“差不多一年前……我这做爹的……”

    陆毓忙道:“爹爹恕罪。我,我,先是不敢相信,继而狂喜。然后……我就知道自己不能显露出来。我……十一叔也罢,二弟也吧,雪灾也罢,鞑靼人也罢,我都有应对法子。最头疼的,就是这群疯子,他们首领是谁,爹爹怕也想不到--是前朝国师张仙。”

    陆毓自己起身拿了一根蜡烛点上,将一张卷轴展开,“不要钱,不要名,不要命。上辈子我能躲过,一半儿是小心,一半儿而是运气。如果这辈子他们有任何变化,我都没把握能躲过去。所以这些日子我几乎不敢改变,说话做事,尽量模仿前世来,就连云舒,我都没敢去给她撑腰。”

    陆安泰抬眼看着儿子,陆毓笑道:“当真没做什么。我与她上辈子也是在黑石驿初遇,也是要乌梅做引子,只是当年我顺便让人赏了些银钱,没见她。”这辈子给了金猪撑腰,又给了金珠子打点,结果穆家还是一样混账。“至于邹嬷嬷,是我治下行人袁斐的嫡亲姑姑,从小抱养给没生育的姨母,结果打仗时失了联系。我登基第三年,袁斐去安候府传旨时,无意看到邹嬷嬷,酷似亡故的祖母。这才认下,我而今帮她提前找亲娘,不过要她照顾云舒两年罢了。”

    一个养父养母死了多年,孤身没有亲戚,进宫三十多年没与太子一系联系过的女人,上辈子出宫便在京城教育贵女。这辈子教了几年想凭记忆去找找爹娘,都很正常。谁会起疑呢

    “你若真要撑腰,便是让礼人几个多照拂些,穆家也不至于……”陆安泰思忖着,突然脸色一板,“张仙再无聊,也不至于刺杀礼人的义妹。”

    陆安泰盯着儿子,缓缓道,“你为何宁可让有救命之恩的女孩子受到委屈,也不多看顾一二——穆家,也参与了谋反”

    “他还不够资格。”陆毓简短道,“穆家做了及对不起云舒的事。”

    陆安泰的声音很肯定:“我料着也是,所以你就等着穆家二娘与家里闹翻。你还要收拾穆家。你对穆二姑娘颇为喜爱,这次,贵妃还是皇后孩子……你自幼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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