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端本宫了”刘堂亲自送了大长公主回府,点头哈腰,旁敲侧击,只盼大长公主缓缓心气。可轿子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没理他。
刘堂觉得自己头发都白了几根,这不怪公主呀。当年要不是光烈皇后,文皇帝……文皇帝还是大长公主看着,扶持着长大的呢。
可陛下也为难,那是他娘啊。能打一顿还是怎么着文皇帝棺椁还摆着呢,陛下又怎么狠得下心……总不能真的关起来
刘堂叹口气,太后啊,就不能消停点儿,心疼陛下一点儿么
八喜缩成一团,轻手轻脚的凑过来:“干爹,陛下,怕是吃醉了。晚膳都没用呢,空着肚子吃酒,怕伤身呀。”
刘堂能说啥呢,坐都不坐了,认命的往乾清宫寝殿去了。
端了一盏醒酒汤,刘堂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陛下”
“老儿当老儿当,进来。”
人都被远远派遣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陆毓和建平帝一样,盘着脚坐在地上饮酒,周围一片狼藉。
“吉日,还有多少来着”陆毓舌头有点打绞。
愣头愣脑的,刘堂还是听明白了:“还有三十六日。都修好了,奴前几日亲自去泰陵瞧了,整齐着呢,都备好了。礼部也备好了,风风光光的……”边说,边仔细的将醒酒汤放在茶几上,突然左臂一沉。
“老儿当,你痛不痛”
刘堂急忙看向陆毓,面色也不很红,双目炯炯,神色肃正,似乎没醉得很厉害,可看看那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只怕已经醉得很了。刘堂忙道:“奴好好的,不痛。陛下吃点东西吧,空着肚子吃酒,仔细伤了身子。”
陆毓放开刘堂手臂,嘻嘻一笑:“伤身伤身怕什么,伤心才难过呢。”抓起酒坛子又是一口,“老儿当,我好苦。”
刘堂怜惜的看着这个自己服侍了快二十年的人:“陛下自然辛苦……”
“辛苦,辛苦算什么。”陆毓暴躁的一挥手,“我怕过辛苦吗我怕过吗啊”
这不对,刘堂心头说。他不是没见过陆毓吃醉。皇太孙陆毓,酒品一向不错,吃醉了就睡觉,顶多嘀咕几句。不是这样,难以自控,泪流满面。
“老儿当,只有你心疼我。这么大个宫殿,就你还心疼我。”陆毓红着眼睛,拍拍胸口,一口接一口吐着郁气,“我娘只知道骂我,这个,那个……太宗活着时,她怎么不敢这个那个啊她怎么不敢直接下手谕,许黛也是我表妹啊,她真敢!姑姑直接就跪宫门,跪宫门,这是把我面皮撕下来踩呀。爹,受了光烈皇后遗泽,我对许家不好吗我对林家不好吗直接跪宫门……我就是不孝不悌不仁不义……”
“亲人,呵呵。大家都好,都要好,要得也不多呀。”
“大舅给个官,小舅给个官,表弟给个官,不该吗该!不过分,又不是当王爷当将军的,对吧就算贪了点,霸道了点,怎么,我是皇帝呀,自家人,不看顾么”
“二弟,多招人疼啊。跟我这种只知道打仗的死人不一样,又乖又听话。每日陪陪娘,不该吗该!当娘就指望媳妇儿子围着转,都该!”
陆毓用力点点头,指着外面:“那是内廷。内廷,外男不得入内。外面站岗的侍卫,五人一伙,谁要离了视线,全伙掉脑袋。阉者、健妇、仆役……几千年,都这样,从没听过皇宫能出什么丑事。你看过话本子没妃子跟侍卫。”陆毓笑得乐不可支,“哪个侍卫能让一队人都不要脑袋,帮他掩盖除了自己这伙,还要躲过巡查,躲过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从外围花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溜到……呃。”陆毓又吃了一大口酒。
刘堂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要死了,要死了。皇帝说这些什么意思不,不可能。
陆毓想了想:“妃子去恩,躲开宫女,自己的宫女,别人的宫女,到处都在的杂役,姑姑,花几个时辰,找个没人打扰的地儿……哈哈哈,当皇宫里都是死人啊。不可能。”
“所以啊,除了二弟,你知道吗老儿当,我相信,就算是娘经常招二弟进来,我也信,汤颜绯跟他顶多是传传信,抛抛媚眼。旁的私会当我全宫都是死人啊”
“陛下。”刘堂已经不出汗了,还有什么吓得到他的,“陛下,梵王已经就藩了呀。”
“梵王是谁”
“哪个……”
“哦,对,这次我封他为梵王,反王多念念梵文的王”陆毓坐下来点点头,似乎又清醒了,“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膈应一下。都是小事。她跟我说都是小事,舅舅啊,弟弟啊,都是小事……都是小事为什么要杀我”陆毓突然咆哮起来。
刘堂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五体着地,完全不敢抬头。
“对,还有皇后,苏文苑,她要侄女陪着,我就得娶,我娶妻的目的就是为了她”
陆毓狂暴得砸碎酒坛。
“什么都是她,什么都是。怕我发怒,那就弄死我,关起来。这样大舅的贪污就没事儿了,小舅的失误就没人管了,表弟荣华富贵,她要得儿子媳妇兄弟姐妹团团转就满足了,她的儿子不会心惊胆战了……我不是她儿子啊只要我一死,他们就都好了,所以我该死!”
“我呢,我受的苦呢”陆毓泪流满面,“谁把我当人了,我……”肩负着整整一个帝国,南平反贼,北击鞑靼,扶持农桑,赈灾修路,调配资源,震慑四方的青年疲乏得找不到依靠。“连穆昭仪,连皇后都不喜欢我,连跟我合葬都不肯。”
刘堂吓得只哭,皇帝疯了,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这是,被太后逼疯了吗
陆毓瘫倒在地,斜依着床脚昏睡过去,嘴里犹自含糊嘟囔着:“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正守在榻前,轻轻替大长公主揉着药酒。
大长公主闭着眼,“好孩子。”
穆云舒鼻子一酸,在公主府住了快两年,比在穆家住得还长。大长公主又是个好脾气的,两人几若母女。
膝盖上一片青紫,可怜大长公主,建平帝和光烈皇后嫡长女,哪怕小时淘气,也没吃过这样的苦,丢过这样的颜面。“至少,黛姐儿的事消了……我便是死了,也不怕被娘骂了。”大长公主眼角渗出一点点泪水。父亲去了才一年多……当年,即便自己不参事,不出声,谁敢……连许家,谁敢
几乎有点怨恨,父亲选儿媳,不选高门大族也罢了,小家碧玉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连不机灵也是条件
大长公主不知道,建平帝也不知道。除非他能预先获取千年后的知识,才会明白,选择柯丹为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是多大的错误。
智商,只是柯家一个极小的缺陷。她们或者不聪明,但智商还维系在基本正常的范围。柯家最可怕的是,天生“坏种”,缺乏共情。
对他们而言,只有我想要,就该这样。唯一惧怕的是,建平帝对外戚的严控,动辄下狱杀人的恐怖。而在不触怒建平帝的基础上,几乎所有的“想要”,护短的陆安泰几乎都能满足。
不侍奉婆母,没关系,继婆母那么本分温顺;不会管理内务,没关系,女官和丈夫管了;不会政治不会交际,没关系,身份摆着,儿子撑着。轻重不分糊糊涂涂狗仗人势惹是生非都在陆安泰管事的前提下,越不了界。楚楚可怜的泪水,甚至是夫妻的情趣吧。
当建平帝死去,“想要”范围扩大时……
所以大长公主既愤怒又愤恨,以为柯家是瞬间张狂——还真不是。
但让大长公主真正难过的,不是弟媳,而是弟弟和侄儿……
打骂良家女儿,任何一个主妇都逃不掉的责罚——陆安泰一笑了之,甚至来信请帮忙遮掩。
欺负陆毓心爱的女孩儿,险些毁容伤面——陆毓一笑了之,甚至要女孩儿乖乖的,继续讨好。
将大姐颜面踩脚下,哪怕这是嫡母唯一的女儿,是长姐为母般照看丈夫长大的人——陆安泰一笑了之,你养得女孩儿打了就打了,说来府上道歉,不来就不来了,你等一天又能如何,我再给你一封道歉信也就抵过了。
指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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