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水巷因为实在有些狭窄马车根本进不来所以到这的客人若是乘车而来就只能把车放在巷子口,邱求最不喜的便是这一点,也不知道那女人当初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逼仄阴暗的巷子走进来就很压抑而且还很长,从巷子口走到那女人的院子至少有三百米。
邱求加快脚步往前走,每次来这条巷子都觉得走在独木桥上一样,两侧的墙壁上插满了刀子,独木桥下边便是火海。
巷子口依然有几个看起来已经将要入土的腐朽老人坐在那聊天,他们余生所有的精力好像都用在这般无意义的事上,对每一个过路的人都指指点点的津津有味,瞧着就令人厌恶。
终于到了门口,邱求抬起手在院门上敲了敲,三长两短这是约定好的暗号,这样敲门里边的人就会知道来的是自己人。
那个青衣皂靴的小童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拉开门请邱求进去,这小童生的眉清目秀估摸着也就是十四五岁大小,从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那女人了,都说与一个人相处的久了便会越来越像这个人,所以邱求看着这小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也觉得厌憎起来。
进了院子走过曲折长廊就看到那女人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其实到现在为止邱求也不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只是北边来了一封信是那位大人物的亲笔信,交代他以后什么事都必须遵从这个女人的命令。
那大人物能送出来一封信是何其的不容易,所以邱求不敢违背。
可他不服。
这样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这七年来在南越这片地方她无所事事种花养草便是全部,靠着别人的奉养活着,还活得趾高气昂。
东主。
可是一进门邱求的脸上就堆起笑容,叫了一声东主,语气也很谦卑。
坐吧。
少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竟是没让小童给邱求上茶。
解决的怎么样了?
少妇问。
邱求回答:放心,都已经灭了口,当初往福宁寺里押运那批物资的人全都除掉了,幸好我们的动作足够快,不然的话真就被韩唤枝查出来什么,福宁寺那个主持果然熬不住。
都已经灭了口?
少妇笑了笑:我看未必吧。
邱求脸色一变:东主是什么意思?
少妇端着茶杯,一只手拿着盖子往旁边撇着茶叶:苏园里抓的那个福宁寺主持就是个假的,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不过虽然是假的可为了逼真些他确实知道很多事,应该是与真的福宁寺主持交换了很多信息,以至于连韩唤枝都没有看出来。
邱求愣住:如果是假的,为什么?
杀韩唤枝。
少妇道:假的福宁寺主持是个杀手应该也是北边来的,我还摸不准是哪条线上的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该灭口的都已经灭了口,这话真的有些敷衍,我知道这六七年来其实你们一直都不服我,觉得我在这什么都不做却好像主子似的被你们供奉着,你们心里委屈。
委屈也就委屈吧,你们什么心思什么体会我没时间去理会,我来南边是主持大局不是给你们做娘,时不时还得安抚一下你们那幼稚的脾气。
她招了招手,外面两个青衣仆从架着一个人进来,才进门邱求就猛的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
你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向少妇,眼睛里都是震撼和怒意。
我已经来了七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吧。
少妇没理会邱求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姓杨,名字叫杨白衣。
她放下茶杯走到门口手往下压了压,两个青衣仆从就把架着的那个人扔在地上,这人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外伤,也不知道是怎么给折磨成了这样。
这个人是朱琦。
上次邱求来的时候还是和朱琦一起来的,两个人在南越国的时候就同朝为官而且都是禁军将军,私底下两个人的交情也不错,其实交朋友在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也讲究门当户对,邱求算是当初南越国国师阮柯的门生,而朱琦则是大将军呼兰盛夏的外甥。
此时此刻看到朱琦竟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邱求如何能不惊不怒?
杨白衣在朱琦身边蹲下来,手指轻轻滑过朱琦的脑门:看着天庭饱满的模样不像是个笨人,可做事愚蠢的让人没办法原谅
她手腕一翻,不知道怎么手里就多了一把匕首看起来寒光凛冽,那把匕首在朱琦的额头上划了一下,朱琦啊的叫了一声顿时精神起来,原来之前是被迷药之类的东西给迷倒了。
朱琦猛的坐起来,刚要说话却张开嘴吐了起来,天知道他吃了些什么,吐了一地看着真是恶心,杨白衣犹如一只蝴蝶般轻盈的避开,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翘起腿,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你们南越国还在的时候,户部国库里有个九品的小吏叫阮德对不对?
她问。
听到这个名字,吐的七荤八素的朱琦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杨白衣坐在那端起茶杯:人怎么能如此愚蠢阮德这个人是当初给你们做账的,方便你们从国库里肆无忌惮的往外偷东西,白花花的银子的和大米都被你们偷出去,当然这个阮德也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南越国灭之后阮德藏了起来,却被你找到了。
她看了朱琦一眼:如果不是韩唤枝抓了这个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做过如此蠢事!
杨白衣的语气骤然寒冷起来,朱琦挣扎着跪好不住磕头:是我一时糊涂,只是一时糊涂,现在还有补救的办法求东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把这件事处理好。
你处理?
杨白衣道:你假借我们的名义去找阮德逼着他把当年得到的好处交给你,而你却并没有上交,这银子就落在你自己手里了,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你不该不杀了阮德更不该什么都不说,就因为这细微小事,现在韩唤枝能查到的已经足够让你们全都灰飞烟灭!
以韩唤枝的手段阮德在他手里还能藏得住什么秘密?
朱琦只是一个劲儿 的磕头:东主,你听我说东主阮德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让他把当年吞进去的银子都吐了出来,他对我们的事完全不知情。
你觉得他需要知情吗?韩唤枝只需要问出来阮德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就能一个一个的把你们都翻出来,翻出来你们该知道什么也就都能知道了。
杨白衣叹了口气:现在弥补已经晚了,可终究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朱琦似乎是感觉到了死亡来临前的最后恐惧,忽然间拼尽力气站起来往外跑,他跑的跌跌撞撞可好歹当初也是将军出身武艺不俗,身体素质远比寻常人要好些,虽然这几年来荒废了不少可体力依然不可小觑,他冲到院子里的时候杨白衣摆了摆手,门口站着的那两个青衣仆随即追了出去。
朱琦拉开院门往外狂奔,青衣仆从追到了巷子里。
这一刻,邱求忽然间明白了杨白衣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住下来,泰水巷太长了,又狭小,三百米的距离对于朱琦来说就是黄泉路。
两个青衣仆从追上去将朱琦按倒下,一个人抽出匕首将朱琦的咽喉割破,血很快就流了一地,朱琦连哀嚎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咽了气,尸体被那两个人拖拽着脚踝拉回来,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
巷子口那几个看起来昏昏欲睡的老人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精神,纷纷起身回家里去,不多时一人拎着一个木桶出来,水泼洒出去,又扫又拖,很快巷子这青石板铺的地面就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然后那几个老人又回到巷子口,依然昏昏欲睡。
邱求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他知道杨白衣若是想杀了朱琦有一百种更快更利索的手段,她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的看的,让自己看清楚这小院这巷子还有那几个他厌恶的老人。
坐下吧。
杨白衣淡淡的说道:朱琦该死是因为他蠢,他贪了阮德的银子这不足以致死,贪却不懂得如何善后如何处置干净留着他还有什么用?你和他不一样,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我。
邱求木然的坐下来,手指关节都隐隐发白。
他坐在那看似呆若木鸡可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他也不知道朱琦做了这般蠢事,如果朱琦早些告诉他的话他一定早就让人把阮德灭口了,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杨白衣说的没错,韩唤枝那样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味道他就会猎狗一样循着味道扑过来,这条猎狗对别人来说就是狼,只有在大宁皇帝面前他才是一条听话的猎狗。
我去想办法除掉阮德?
邱求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必要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该说什么他早就已经都说的干干净净,活着死了都没了区别你去处理别人吧,能想起来几个是几个,只要是和阮德接触过的又和我们接触过的,别留,不管是谁,不管和你是什么关系你都要处理干净,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所处的环境和我们要做的事,一旦有丝毫纰漏要死的可不就是你和我这么简单,我们动了根基你在乎的人,你在乎的人在乎的人,都得死。
她摆了摆手:去吧,这些人还是你熟悉,不然的话我自己也能动手。
邱求机械的站起来机械的往外走,看着院子里扔着的那具尸体,寒意从背脊一直冲到了脑袋里,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万年不化的冰窟里,冻的他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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