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在浩亭山庄门口等的第五天,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沈冷,可沈冷并不是从浩亭山庄里出来,在书院听老院长讲了几天的兵法战例,又讲了许多其他方面的知识,对于沈冷来说这就相当于打开了一所宝库的大门。
如果说孟长安和沈冷有什么区别,这区别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两个人一个是用了十年之功得到了最正经的大宁官方培养,另一个靠的则是沈先生那看来稍显不入流的野路子,所以朝廷里的人宁愿接受孟长安为军中新贵,也不愿意接受沈冷。
哪里,不是壁垒森严?
在很多事上沈先生都足够强,不然也不会成为当年留王府里那么多人的教习,他差的恰恰就是兵法战阵方面的专业,他毕竟不是领兵之人,写了《禁绝兵法,沈冷受益匪浅,可终究是沈先生之眼光所至之处,他没有在战场上真正的去试验过,然而,并不能说《禁绝不强。
沈冷在门口停下来,看了看卖烧饼的人已经换成了那个憨厚客气的黝黑青年,于是过去买了两个烧饼:怎么,原来的老何呢?
姚无痕陪笑着回答:老何把东西都卖给我了。
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老何一个不能拒绝的价钱。
姚无痕特别认真的回答,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丝毫的虚假。
你给了一个大价钱就买了个烤烧饼的炉子,理由呢?
这里是浩亭山庄。
姚无痕道:这就是理由,往来进出这里的都是兵部的大人物,所以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有机会我不想做一辈子货郎,也不想卖一辈子烧饼,我想要一个机会,可我家里不是军户,不能生而为战兵,只能走一些旁门左道。
沈冷笑了笑:旁门左道你走的很坦诚。
姚无痕也笑,稍显腼腆:路子可以走的不太光明,但不能做一个不光明的人。
沈冷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姚无痕站在那看着沈冷的背影,思考着自己刚才的回答是否有什么漏洞,前思后想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一直都在了解沈冷,想杀死一个很强大的对手如果连了解对方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只能是两个结果一直痴心妄想和一次送人头。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年轻人快步追上来,离着还远就喊了一声:前面那位是不是沈将军?
沈冷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画中人。
那是一个男人,但看起来美的让人觉得不真实,他身上似乎没有一处不完美,身材比例,五官,脸型,头发,衣品,哪怕是气质都让人觉得完美,这样一个男人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会成为女孩子们偷偷多看几眼的对象。
你是?
沈冷有些歉然道:抱歉,我们好像没有见过。
白衣年轻人先是俯身一拜,然后回答道:卑职叫白小洛,雁塔书院的弟子,孟将军的师弟,我今年才结业,刚刚到兵部和礼部复命,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就想过来拜见一下孟将军,如不出意外的话卑职可能要去北疆。
沈冷哦了一声,他听过白小洛这个名字,很有名。
孟长安不在,他在书院未归。
沈冷道:你不是从书院离开的吗?
白小洛道:参加完书院大比之后我奉命去了一趟西疆,吐蕃国的一位公主殿下要嫁入大宁将军还不知道?据说是陛下从诸位亲王府里的世子中选中了陆王世子,卑职之前奉命保护使臣前往吐蕃商议此事。
沈冷心里一动,吐蕃国算是西域大国,和大宁之间隔着两三个小国,分别是车迟国,霍拓国和贴护国,论国力来说三国加起来也就勉强与吐蕃对抗,所以这三个西域小国与大宁走的极近,这次吐蕃国突然要把一位公主殿下嫁过来,而且嫁的还只是一位闲散王爷的世子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沈冷哦了一声: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白小洛指了指沈冷胳膊上的绷带:如今住在浩亭山庄里还一身包扎的将军,只能是你了。
沈冷笑了笑:孟长安不在,你还要进去吗?
白小洛连忙摇头:不进去了,只是过来向将军见礼,卑职对将军极为钦佩敬仰,一直都在听说将军的事迹,得见一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卑职还要回书院拜见孟将军,就不打扰沈将军回去休息。
沈冷点了点头,白小洛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离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沈冷,沈冷走路的姿势依然有些别扭,显然距离伤愈还差得远。
离开书院大门之后白小洛就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里有个人已经等了一会儿,白小洛上车之后见到此人居然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态度看起来很诚恳,也带着些谦卑。
荀先生。
马车里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公子为什么偏偏要去直接见一下他?
以后怕是直接见的机会没有了。
白小洛坐下来,马车随即朝着书院方向行进。
荀直此人名气极大。
十四岁有才名,十七岁便名动长安,二十四岁雁塔书院就派人去请他来做先生,被他拒绝,可是三十岁之后忽然消失不见了,有人说他是闭门学习参悟真理,十年之后人们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是皇后请了他去教太子学问,那时候太子还不是太子。
三年后他离开长安城后又下落不明,直至后来,有人在世子李逍然府里见到过他。
大学士沐昭桐曾经盛赞荀直之才,说他是治世之能臣,奈何此人似乎没有入仕的念头,若他动念的话,如今纵然不在内阁也差不了许多。
公子觉得沈冷会死?
他有什么理由不死?
白小洛看了看自己修长漂亮的手:沐昭桐已经快疯了,如果我看的没错,这浩亭山庄外面六七个小贩,其中至少五个是要杀沈冷的,我还听说山庄对面的如意酒楼前些日子易主,酒楼原来的老板说是老家出了些急事把产业卖了,急匆匆的就离开了长安城,如今酒楼里那些人也是要杀沈冷的。
我可与公子打个赌。
荀直淡淡的说道:沈冷若是死于长安城,我为公子做三年浣衣奴。
白小洛一怔:先生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皇帝不许他死,在长安城里,皇帝不许死的人,谁也杀不了,你真的以为浩亭山庄外面那几个不入流的刺客就能成大事?还是你以为那酒楼里的人可以毒死沈冷?若公子这样想,你低估了陛下,也低估了韩唤枝韩唤枝现在巴不得有人跳出来,他省的自己一个个去抓。
白小洛皱眉:沐昭桐若是连这些心机都没有,怎么做了那么多年的内阁大学士。
他本就是个蠢货。
荀直叹道:若非有他夫人,他不过二流。
白小洛端坐:那请问先生,如何才能杀沈冷?
让他离开长安城,不要往东不要往北也不要南归,方可置于死地。
往西?
白小洛道:无缘无故,他往西边去做什么。
西边要来一位公主,沈冷要在长安城里等至少三个月才能参加诸军大比。
荀直道:内阁不要有人去说这件事,陛下必然警醒,让兵部里的人去提一下吧,只要沈冷往西,大事可成。
白小洛点头:就按先生的意思办。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先请先生恕罪,晚辈有一件事实在不解,当年先生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说要去做闲云野鹤,游遍大宁名山大川,为何又反悔了?哪里都去得,偏偏去了李逍然那边,先生这不是
他不好明说,荀直也自然明白。
李逍然是个白痴。
荀直笑问:你觉得我这评价如何?
先生评价,很中肯。
那多好。
荀直往后靠了靠: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一个白痴,尤其是手里拿着好棋的白痴。
白小洛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先生说让我在西边做事,怕是将来大计也在西边吧?北疆铁流黎不动如山水泼不进,南边石元雄如今还在长安城里不敢回去,陛下说让他做诸军大比的主裁,他便回不去,只好任由叶开泰叶景天两个人在南疆把狼猿的力量逐渐架空,等回去之后基本上也没什么可作为,东疆裴亭山就是个蠢货,但正因为他太张扬,所以东边反而不能用。
他看向荀直:唯有西边的谈九州最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先生的意思是,这个人可以用?
你为什么会想那么多?
荀直有些不满:心思太重太杂,会影响你的判断和对未来的眼光。
白小洛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说去西边杀沈冷,只是杀沈冷,你所说的所谓大计我不知道是什么,就算是知道是什么也不觉得谈九州会以为你们比陛下更好,若公子还觉得我不是个蠢人,请记住一句话,四疆大将军已是无欲无求之人,低调的也好高调的也罢,若有人可被你们收买利用,我做你十年的浣衣奴。
白小洛依然不置可否,他只是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有弱点,比如东疆那个裴亭山,朝朝暮暮想着的就是把大将军的位子传给自家人,哪怕是过继来的儿子都行。
这还算无欲无求?
那就先说沈冷的事。
白小洛问荀直:那先生以为,韩唤枝的耐心会有多久?
他指了指浩亭山庄那边。
荀直闭目养神:韩唤枝?什么时候有过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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