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小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从这个僻静的小地方消失了。
每次问李大娘:“哎,李大娘,小萤那个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呀?”
李大娘总是支支吾吾的,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这让我愈加的好奇和迷茫了。
不过这些天,我倒是看到了小萤的娘亲,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
这些天,她总是昼伏夜出,有好几次的晚上,我看到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将她接走;而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从街的那头走回来,神色漠然,神情恍惚,怀中紧紧地拿着一个钱袋子。
每次我看到她时,她都会轻轻地朝我一笑,那样温柔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簇新芽,颤颤巍巍的,躲避着风霜雨雪。
“小萤她娘,你脸色看起来太不好了,是不是生病了呀。”
我端着我的洗脸盆,再一次看到小萤的娘亲从街头走到我的面前。
她的精神状态比起之前更加的苍白,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都不能使她的面容显得娇艳。
她瘦的可怜,饱满的两颊甚至有些微微的下陷,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带着一股子大病初愈的感觉。
不对,我初见她的时候便是小萤消失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应该才是大病初愈……而现在,竟然看起来还要糟糕。
然而这次她却没有马上回答我,她木然地抬起头来,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前方,却是没有焦距。
她费劲儿地转了几圈,才堪堪恍若看到了我,然后像往常一样,一抹温柔的笑意印上她的嘴角。
“宁姑娘,早啊。”声音轻轻地,像是随风而来,很快便随风而去了。
这种状态,是命不久矣的预兆呀。
我在心中为她判了死刑,一点精神气儿都没有了,徒剩一副躯壳,还能有多少的活头呢?
“小萤娘亲,进来坐坐吧,喝杯茶。”我语气刻意地放得缓慢,“或许我能帮你也说不定。”
听到“帮”字,她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光亮,那样鲜活的色彩出现在她的脸上,却显得诡异至极。
“好,喝杯茶。”她随着我进到小院里,眼睛从门口的花卉一路眷念到客厅的门口。
我先跨进屋中,悄悄地将我舍不得拿出来的竹叶青匀了些出来,沸水一去,茶叶纷纷打着旋从茶杯底飘上来。
“小萤她娘,茶泡好了,进来歇歇吧。”
“哎,好的,谢谢。”她缓步走进来,即使跨过门口的台阶时,她的裙踞也丝毫不动,她坐下来时只是占据了凳子的三分之一,双腿自然地合在一起,双手极为尊重地先将茶杯捧了起来,细细地抿了一口。
我曾听入世的狐狸精说过,这是极其重视规矩的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才会有这样的姿态。
接受别人的邀请,无论是茶,或是饭食,都应该先安静地品尝一番,再和主人家说话。
“宁姑娘,你这茶……”她微微地蹙了蹙眉,接着说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此话怎讲?”我好奇,人生如茶,茶如人生。
“初初入口时,竟显得十分的苦涩;而后,苦涩中又有些微涩,涩中又带着些酸酸甜甜的滋味……”她轻轻地呷了呷嘴,“最后竟是甘之如饴的满足之感。”
她说完,眼神突然亮晶晶的,“宁姑娘,这茶,你还有吗?”
似乎觉得自己有些鲁莽,她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意。
“有的,待会儿我替你包一些。”
“嗯。”她轻轻地答了一声,目光再次流转到院中的花卉上,“看得出来,宁姑娘是一个极爱花的人,你看这白芷澜、桃夭灼灼,九天飞仙,魏紫姚黄,一株株都开得非常的精神呢。”
提起这些花,她的神情有些柔和,皮包骨头的脸上竟也生出几分娇媚来,“曾经我也很喜欢这些花,最喜欢的是……桃夭灼灼。”
话中似有话,我甚至感觉到她的神情都变得更加温柔了。
“宁姑娘,我该回去了,家中还有一些事情。”见我只是看着她,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慌不迭忙着向我告别,提着自己的裙裾站了起来,冲我微微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这样一个拥有良好教养的女子,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地步?
每天晚上出去,每天清晨而归,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什么能将一个人逼到这种地步呢?
我甚是好奇,决定晚上跟着她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夜,我草草地应付了晚饭之后,便坐在院门口佯装乘凉。
不一会儿,便有一辆马车从远处慢腾腾地过来了。马车停在小萤娘亲的门口后,从车上下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他将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带着轻佻和评估货物的眼神。
而后似乎还十分不满,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哼,什么意思嘛,虽然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一枚清秀佳人吧。
只是还没有长大的美女……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皆是以丰盈为美,我这种小豆芽的体型,却是不是人家的心头好!
“隽娘,你可快些吧,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可不要让他们等太久了呀。”
刚才那个男子搀着小萤的娘亲出来,与其说是搀着,不如说是扯着她向前走,而小萤的娘亲只能快速地迈着小碎步极力地跟上去。
“知道了。”她轻轻地答着,不经意的抬头瞬间,我看到了她眼中的麻木和绝望,而当她的目光聚集到我的身上时,迅速变成了惊慌失措。
“宁,宁姑娘,这么晚了……怎生不回去休息?”她眼底似乎有泪光在闪烁,驻足不前,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竟让我生出了一种罪恶感。那个男子看到她不再走,眼底的不耐愈发的明显,“走了!磨磨蹭蹭。”
男子全然不顾她的意愿,生生将她拖上了马车。
那样华贵馥郁的马车,内里不知靡靡成何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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