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叶朝漓和顾九卿想起下面的火灾之时,如玉观已经毁于一旦了。
满眼看去尽是一片废墟,火信子舔舐过的房屋根本看不出它原本的精致模样,那些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们也全都抱在一团,无声地哭着,眼中含泪,欲坠不坠。
有些有良心的恩客或许会给她们一个栖身之所,但是更多的可是是要流离失所了。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叶朝漓所关心的,她关心的是,方才玄机急急忙忙去的地方是哪里……
四下观察一番,叶朝漓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处发现了跪坐在地上的玄机。
急忙落了下去,叶朝漓轻唤一声:“玄机,你没事儿吧?”
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的玄机闻言愣愣地抬起头来,一双似被春水洗过的眼睛却是一片茫然,似乎看到了叶朝漓,又似乎透过叶朝漓看到了其他什么人。
“玄机?”叶朝漓正欲伸手去摸摸玄机的额头,却在半道上被顾九卿捉住。
“阿漓,你让她静一静吧。”顾九卿扬扬下巴,示意叶朝漓往前方看去。
被焚毁殆尽的屋中角落,有一具静静躺着的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像是一块儿黑炭,手脚因为高温灼烧的原因蜷缩在一起,整个人像是一只被烧焦的虾米。
但是叶朝漓还是能知晓,这是一个垂垂迟暮的老者。
“这是……”叶朝漓张张嘴,无声地确认道,“玄机的父亲?”
顾九卿把叶朝漓的手带回自己怀中,点点头。
身边,玄机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响起:“爹爹,爹爹,为什么……为什么就不是你错了呢……道歉真的有那么难吗?”
不过就是想要一个道歉罢了,为何就这样难呢?
手腕上的碧海钏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呆在那如玉的皓腕上,看起来是那样的适宜。
面前这具焦尸,曾经也把她举高高,也曾在清晨黄昏教她诗词歌赋,也曾在其他调皮的小男孩儿欺负她时替她出头……
可是他也曾因为那样毫无根据的事情便将她弃之如履,也曾在她艳旗高涨的时候带着一群人来“恨其不争,怒其不幸”,也是那个至死也不愿意低头认个错、到死也不愿意向她道个歉的爹爹……
可是他终究没有把碧海钏收回去,那些荒唐的岁月里,他也曾想过要劝她回头是岸的。
然而岸在哪里呢?
他自己把岸收了回去,却要玄机自己去找一个可以靠港的彼岸,真是何其嘲讽啊!
就在方才,玄机死死地逼问这个倔强的老头子,只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对不起”罢了。
然而这个倔强的老头子,明明已经没有了那世的记忆,明明已经重新投胎做人了,可是当玄机向他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他依旧是不愿意承认是这个“爹爹”的错误。
一如从前,他大骂那个“女儿”,始终不肯道歉,即使是火信子已经烧到他的眉毛了,他却也咬着牙,不愿意开口道歉……
哪怕这个道歉已经不是那个人的道歉了,他也宁死不屈。
玄机抱着膝,缩在角落中,瞪大的眼中一片惊恐和茫然,似乎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任凭叶朝漓说破嘴皮子,她也不言不语,不理不睬。
“玄机啊,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不能把他重新弄醒过来再问一遍,我们走吧。”
“玄机啊,你没必要难过的,该死的人全都已经死了啊,生活还要继续,前途一片光明。”
“玄机啊……哎,哎哎哎!”
听不下去叶朝漓的碎碎念,顾九卿一把抱起叶朝漓,抬脚便往外走去。
“闭嘴吧你,再说下去,没事儿都被你说得有事儿了……”
“我这不是担心她吗?你这个没良心的狐狸精,放我下来……”
“休想!”
“嘿,我说你,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信不信我……”
打情骂俏的拌嘴声渐渐远去,玄机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一双远去的影子,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来。
这些……恐怕是她一辈子祈求也求之不得的东西了吧。
不过……她的眼底又闪过一丝温柔,姑娘,这份岁月静好,我会替你好好守着的,哪怕最后……需要用我的命呢?
叶朝漓就像是光,是一束清亮的光,照进了她黑暗无望的生命长河中。
手脚又突然抽搐起来,玄机咬紧下唇,死死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原以为这一次了却恩恩怨怨,也能将体内的立夏令交付于姑娘,至此便是魂飞魄散也无所谓,可是……
感受到身体内万蚁噬咬的疼痛,玄机眉头轻蹙,既然姑娘还需要她,她也便再呆上一段时间吧。
手腕上的碧海钏如湖水般清凉,玄机低下头,轻轻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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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如玉观下来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没了如玉观,叶朝漓只能带着顾九卿和玄机在扬州城中入住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这冬天的扬州依旧是热闹非凡,它离战乱中心远,几乎没有收到什么波及。
而此时,更是年节下,人人面上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到处张灯结彩,据说小除夕那天晚上,扬州城中会有满城烟火绽放,好看极了。
因着这个由头,叶朝漓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反正彼岸花开在金陵城已经关门了,不妨再关上一段时间,只是可惜了春阳等小朋友,没办法欣赏扬州城的美景啦~
叶朝漓一边吃着街边小吃,一边对顾九卿惋惜地抱怨道:“若是春阳他们也在这里,不知道得多热闹呢~”
“是的,叽叽喳喳的吵人烦。”
“也对,玄机可能没精力来应付他们,你说对吧,玄机……”咬下一口羊肉串,叶朝漓这才发现玄机已经落后他们两人好远了。
听到叶朝漓的呼唤,玄机下意识地抬头想勾唇一笑,却突然被身后的人群狠狠一撞,腿脚一软便往地上扑去。
而与此同时,叶朝漓惊恐的提醒声响起:“玄机,小心头上!”
抬头一看,一道灵力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往自己头上砸来。
若是砸中,一条命也得去了半条。
而叶朝漓惊叫的同时,手中的羊肉串和寒冰剑也同时脱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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