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卿顾》第两百三十八章 叶落方知寻（2）

    叶落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她的家……
    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叶落踉跄着往前走去。既然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已经被接回来了，那么想来容她活下来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那个看似光鲜亮丽的龙王妃根本就容不下她……就像是容不下她的母亲……
    对了，母亲？脑袋中像是有针在扎一样，刺得生疼。
    叶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每想起母亲这两个字，总有莫名锥心的疼痛和悔意划过心间。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但是叶落的日子却是越来越难过了。她的那位父王，似乎终于想起了他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终于在自己病入膏肓之际，派人将她传唤过去。
    那些人特地给她梳妆打扮，扮作一副金枝玉叶的模样；她的嫡母也变换了一张假心假意的慈爱面容，亲自将她迎了进去。
    而只有叶寻，看到她是真心实意的欢喜，他又唤她“妹妹”，他亲自将她带进龙王的寝宫，路上还偷偷地对她说“对不起”，还向她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
    ……
    叶落木着一张脸，由着叶寻絮絮叨叨，由着他一腔热情尽数在空中越来越淡。
    待到他们走到里间时，叶寻欢喜的面色也黯淡下来，轻轻地推了她一把，附耳说道：“父亲就在里面，他想单独见你。”
    看着叶落独自往前走去的落寞背影，叶寻有那么一瞬间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叶落：他是她的哥哥，从来都是她的哥哥。
    当初那样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是他没能当好这个哥哥。
    这些年来，他为了能达到母妃的要求，费了多少劲儿，熬了多少夜，挨了多少下戒尺……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可是那个明明害怕却还敢怯生生地让自己娘亲离开的小女孩儿，却是不见了。明明他让母妃好好待她的……可是如今，他又能怪谁呢？
    曾经不知世事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都长大了，他们都明白，镜子上一开始便存在的裂痕伤疤，是永远都合不好的。
    而就在此时，里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叶寻突然心如擂鼓，疯了一般拦住众人自己冲了进去。
    里间，那个曾经小小的女孩子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蹲在自己母妃的面前。刀锋入心，母妃口吐鲜血仰面躺在地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见到叶寻进来，一向优雅高贵却冷漠淡然的母妃艰难地唤他：“寻儿……杀了她……”
    “母妃！”叶寻扑了过去，却见叶落手中的匕首猛地往前一推，直接穿胸而过，迸发的鲜血溅了叶寻一脸。
    叶寻呆愣在原地，看着母妃瞪大了眼眸，死死地看着自己，死不瞑目。
    而一旁的叶落，冷笑一声，缓缓地站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块儿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迹。
    自始至终，她没有同叶寻说一句话，也没有逃跑，只是像猫儿终于饱餐一顿，然后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毛儿。
    “为什么？”叶寻哑了嗓子，跪坐在地上，“妹妹。”
    到此刻，他仍旧唤她妹妹，何其嘲讽。
    叶落擦血的手一顿，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你的杀母仇人。”
    随手将手中的血手帕扔到龙王妃的脸上，叶落才接着道：“至于为什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而已。哦，对了，还有床上这个人，如今也算是油尽灯枯了吧，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是被自己的结发妻子阴了一把，倒也算是报应了。”
    叶寻看去，床上的龙王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母妃，为了让你能够快点登上龙王的位置，作了这出戏呢，故意让我来看你的父亲，然后便可把这弑君的罪名按在我的身上呢，只是可惜了……谁能想得到我这么狠毒呢，哈哈哈……”
    “妹妹，求求你，别说了。”突逢大变，一向顺风顺水的叶寻哪里能接受得了，他只能一遍遍地唤着“妹妹”，一遍遍地说着“你别说了”。
    叶落便当真就安静下来了。满室寂静中，只有叶寻压抑着的哭声在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叶落才慢慢蹲下身去，掰正叶寻的脑袋，与叶寻目光相接，沉沉道：“你母亲杀了我的母亲，我便杀了你的母亲，所以你也是可以找我寻仇的……若是你不同我寻仇，我也永远都不会回来，也不会见你……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哥哥。”
    这是叶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叶寻“哥哥”，叶寻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叶落，摇摇头，又点点头。
    又过了半晌，叶寻才艰难地开口道：“我不会找你寻仇，但是旁的人，我管不着……”
    “……多谢。”叶落站起身来，便欲往外走去。
    身后再传来轻轻的一声，“妹妹，珍重。”
    从小就不服管，不受教，世人觉得她不堪，她就做给世人看，翻越湖海，逃入世间，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在龙宫那些年，叶落棱角分明，桀骜不驯，敏感脆弱，在每个地方都伤得遍体鳞伤。
    而走得越远，她越觉得世事炎凉，越想把自己裹成一只全身都是刺的刺猬。直到后来，她遇见风起。
    那时候，叶落靠着龙王最后给她的符印成功逃出了龙宫。
    说来好笑，她这个从来没有存在感的父亲，却在最后关头，在她俯身倾听的时候，他悄悄给了她这符印，并对她说“走，有多远走多远”。
    明明是应该恨他的，可是叶落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在那张有几分神似的脸庞对她低声说“对不起，是我这些年负了你们母女俩”，也可能是因为他低声说“你长得可真像你的母亲”，也可能是叶落记得，每当她偷偷去龙宫书阁翻阅典籍时，总有一盏灯留在那里……
    他不是一个好的龙王，也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可是，能怪谁呢？
    叶寻告诉叶朝漓，在龙王与叶落的母亲相爱之时，他便没了做龙王的资格了……
    保不住，弃不得，又怪得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