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成长记》第二章

    子时,夜深人静,落梅苑的看管丫鬟和婆子都睡下了。

    刘予宁从房间的侧窗爬出,矮身悄悄溜到一棵榕树下,顺着曲折的树干攀爬到那根伸枝墙外的树枝,刘予宁拿出用布条绑成的绳索,绑住树枝一路靠着墙慢慢爬下。

    幸好这个落梅苑处于侯府偏僻一带,没人想到刘予宁一个十岁小孩会翻墙逃跑。刘予宁揉了下自己发麻的手臂,便快速离开,往外宅而去。

    回到外宅,刘予宁敲了敲门口,夫人应该还没这么快就接管这个宅子,不知门房老张还在不在,幸运的是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正是老张。

    “小,小姐,你回来了”老张赶紧把刘予宁迎进门。

    “老张,我娘,真的已经死了吗”刘予宁声音微颤,但她已不再像白天刚知道那般失控。

    “小姐,庶夫人死得好惨”老张红了双眼,语带哽咽。

    “我娘是怎么死的”

    “夫人让下人们把庶夫人拖进柴房,老奴和秦嬷嬷一干人被挡在外头不得进去,只听里面一声声的惨叫,不知过了多久,夫人出来,就说庶夫人刚烈,不愿家法撞柱自尽了。”老张说起这个忍不住眼角泛泪,他实在无法想象柔弱的庶夫人经历了什么痛苦。

    “果然,”刘予宁双手握拳,想起自己在落梅苑被灌鸭血的时候,可想而知夫人对母亲的手段。

    “老张我娘埋在哪”刘予宁时间不多,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尽快逃离此地。

    “夫人命几个小厮把庶夫人埋城郊去了,剩下府里的嬷嬷丫鬟们也都通通被发卖了。”

    “我去准备一下,老张你去备好车马,一会就去城郊。”刘予宁一边吩咐一边往正房去。

    “老奴这就去准备。”

    夜里赶车速度很快,没有行人车马的阻碍,一路畅通。老张很快就驾着马车把刘予宁带到了城郊的坟岗,两人找了好一会,才在一处荒草旁寻见一个新堆的小土坡。

    土坡那没有墓碑,刘予宁不敢肯定这就是她娘的,只试着跟老张一起翻土,待挖到底下有异物,老张轻轻拨开泥土,只见一卷席子包着里面的尸体,刘予宁把席子翻开,赫然一张面容扭曲的脸,但眉间一小颗志让刘予宁不得不承认这具头发凌乱,死不瞑目的尸体确是她娘。

    刘予宁极力克制,全身发抖,老张把她娘的尸体搬到一旁柔软的荒草丛上,她让老张回避在一旁,自己亲手把她娘染血的衣裳退去,看到母亲往日那双玉雕般细腻的手,如今已是残破不堪,白深指骨暴露在外,身上布满了被利器刺破的伤口。

    刘予宁终于突破极限,再也忍不住,抱着母亲的尸体呜呜哭泣。

    如今是六月的天,充满伤口的尸体经过一天一夜,已经发臭。但刘予宁似乎丧失嗅觉般,紧紧抱着母亲的尸体,不愿撒手,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了母亲还活得好好的。

    一旁回避的老张,只能听着自家小姐痛不欲生的哭噎,又不方便转过身来安慰,只自己默默的流泪,一遍遍擦拭眼角,庶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最后竟是这般惨相,任谁都会心生悲痛与惋惜。

    许久,刘予宁冷静下来接受现实,给母亲穿上她最喜爱的那套衣裳,收拾整洁,换上头面。在坟岗对面比较隐秘的山坡下重新挖了个坑,用竹席把她娘包好,再埋下去。

    墓碑写的是傅家之女傅诗然,而不是鲁西侯府侧夫人傅氏。

    “娘,先委屈你了,宁儿来不及准备棺材,也没时间找好地方,宁儿若能活下去将来再给您找个风水宝地。”刘予宁对着坟墓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小姐,你今后作何打算真的就不回侯府了吗”

    “在侯府只有死路一条。”

    “老张,现在是卯时,城门已开,送我出城去。”刘予宁语气平静,不再悲伤难过。

    “可是,小姐,你一个孩子在外如何生存世道艰辛,老奴实在放心不下。”老张顿了顿又道“要不去求求侯爷,看他可能为你做主”老张怎么能放心十岁的小姐独自流浪在外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侯爷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她父亲会是她们母女的保障,她娘那时让自己去侯府找父亲,也是相信父亲定会来护她的。

    然而,刘予宁最后看到的是母亲冰冷又狼狈的尸体,父亲曾经对母亲的宠爱在意就像是虚幻一梦,听到母亲“自尽”后,他居然没有勇气来看看,让自己曾经欢喜的女子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

    老张把刘予宁送到城外,临走,他交给刘予宁一个小小布袋,里面是老张这些年存下的一点银子。“小姐,老奴别的帮不了你,这点银子你好好收着,以后你要靠自己活下去了。”

    “不用了,张伯,我有我娘留下的一点银子,只是,你要保重。”刘予宁知道老张自己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她不能收他那些钱。

    “小姐,你以后可如何是好啊”老张心疼道,他是看着刘予宁长大的,如今他能做的却只能送她到这城外了。

    “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跟老张告别后,刘予宁摸了摸身上的行囊,里面是刘予宁母亲生前遗留的一点银子首饰,这些是她目前活下去的保障。

    出了京城,她很迷茫,天大地大,她不知道该去何方,居然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娘没了,外祖父与外祖母早已离世,那边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了。

    在官道上走了一段路,从一商队中拦下一辆去青城送货的马车,刘予宁曾听母亲说过青城繁华,其富饶几乎可以与京城齐肩。

    “小娃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独自步行这官道上”车夫见这小小少年沉默不言,便无聊问道。

    “我叫傅宁,去青城寻亲,错过了约定的马车,便想在路上边走边拦其他顺路的马车了。”刘予宁从此便跟着母亲姓,鲁西侯的姓氏她还给他们,无论生老病死,这世上再无刘予宁。

    “哦,你倒是大胆得很,小小年纪竟独出远门寻亲去。”

    “嗯。”

    傅宁便不再说话,侧头看路上的风景,车夫见傅宁不想说话,便识趣的专心驾马了。

    在马车上坐了很久,车队停下,此时夜幕已临,大家搭起一口大铁锅煮了些米粥就着干粮吃,出门在外都没有太多讲究。傅宁吃完手里的干粮,问了车夫才知道从京城去青城赶马车也是要两天一夜的,也就是今晚要留宿野外了。

    车夫们赶了一整天的车也累了,填饱肚子各自早早回马车上歇下。傅宁这边的车夫也不例外,他挨着自己前面的座驾缩着脚便睡了,只一会就打起呼噜。

    傅宁躺在马车里,却睡不着,从今天起,她就是一个流浪儿了,可两天前母亲还慈爱对她笑骂,做糖给她吃,转眼便成了冰冷的尸体,坟岗上那一幕幕,这些就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插进她的心脏,一遍遍搅动,疼得咬牙颤抖。

    傅宁无声落泪,咬紧牙关不发出哭泣声,只有抓紧的小小拳头,才能证明这个无助的十岁孩儿心中藏着滔天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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