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袁买三人等到接应的小黄门,换上侍卫服,混在一众换值侍卫中进入皇宫。穿行条条甬道间,宫墙高数丈,漆金粉褚,嵯峨高耸。宫门厚逾一掌,每处皆有一队坚甲利剑的精卒把守,一旦宫门关闭,真插翅难飞。每过一门,老马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何哀依然一副冷脸,看不出所以,反倒是袁买兴致勃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他游历时曾路过洛阳,那时南宫紧闭,内无一人,荒凉寂静,然而高阁巍峨,阙庭神秀,昔日之奢华气派可见一斑。如今看这许宫,虽不及洛宫,却也花费了一番良苦用心,就这份心思来看,曹操表面上仍是尊奉天子的。
终于来到宫城内,这里是天子生活起居的寝宫,一座城中城。进得前殿,仍有一道高墙屏障,墙下庐徼,卸值的侍卫已在此等候,两侧各有一座高台,其上有弓手严阵以待。其余侍卫们领了器械便各自上岗,袁买三人分属天子近卫,继续穿过前殿宫门,去到正殿。
眼前空旷如野,两侧较远处各是一排厢房,柱红墙白,前方较远处是大殿,金碧辉煌,峭檐险峻。四面房屋围出一个正正方方的偌大庭院,院内铺砌白石似玉,容纳数千人不在话下,此刻仅有寥寥十余人,尤显得空旷冷清。正中心有二人,面对而立,一众侍卫散开一大圈围着。
袁买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照着周围侍卫的样子,正襟危立,目光却不自觉地撇向中间二人。这两人看似并齐地站在一同,却有主从之别。主位之人年岁与他一般大小,朱唇玉面,神采飞扬,尤其是一双灵犀明眸,光芒内敛,竟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他身着淡黑色的便装,看似普普通通,细细看去,一针一线莫不是精致工艺,面上浅浅绣着奇珍异兽,姿态万千,色彩炫丽,松紧恰到好处,亦显出此人修长的身材。
而从位之人,中等身材,一脸络腮胡,头发乱似鸟巢,披至双肩,面容平平,面色偏黄透黑。看不出具体年纪,好似三十,又好似五十。他懒懒散散站在那里,眉宇低沉,双目似开似合,一袭长袍松松垮垮,含胸驼背,双手插袖,身形未露半分。
此时,年轻人正在拔剑,剑身缓缓展现。初时伴着细细地轻吟,冰冷的光芒从剑鞘中渐渐溢出,随后速度越来越快,只听得“锵”一声大作,剑锋直撩虚空,竟划出一道亮银色的气痕。
“好剑!”
袁买不禁暗赞道,他也曾用心习剑,自然有一番不俗见识。年轻人手中之剑,不似寻常之物,只一出鞘,便化作锋芒万丈,无不可破。剑亦有灵,暗藏玄妙之音,牵引心神。细细观赏,这剑的样式仿佛秦剑,身长三尺,刃如霜雪,其上纹饰祥云。另有篆书镌刻二字,凝目看去,竟是“赤霄”。
原来,这年轻人并非别人,正是当今天子刘协;这宝剑也绝非它物,正是汉高祖刘邦斩白蛇之剑。
然而,刘协高高举起赤霄,问剑苍天,貌似意气风发,实则心中一片茫然失落。惆怅了好半天,终将剑放下,也不收剑回鞘,就那么孤零零地垂着。
“陛下在害怕什么”
刘协面前的男子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仿佛近在咫尺,竖耳细究,又似远在天边,竟无踪影可循。
“师傅,朕配得上这把剑吗”
刘协横剑于身前,死死地盯着“赤霄”二字,呢喃道。
“陛下乃帝王,自然配得上帝剑。”
男子平静地回道。
“呵呵,帝王,”刘协转身望了一圈四方景象,自嘲道,“充其量也不过是这皇宫内的帝王罢了,即便宝剑再锋利,剑术再高明,又能如何纵然强如师傅,还不是不敢为朕分忧解难。”
“非不敢,实不能,”男子依旧面无表情,并没有因为刘协的责难而改变,他稍向刘协靠近两步,目光停留在赤霄剑上,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流光,说道:“天子之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此乃天下大道,岂可同好勇争狠混为一谈。吾投身剑道二十余载,从未因打败一个对手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因仇恨利益而草率拔剑。”
“那师傅你不寂寞么,空有一身绝世剑术,却无人知晓、无处施展”
刘协提出了心底一直好奇的问题。
男子将目光从赤霄剑上挪开,看着刘协尚未脱去稚嫩的面庞,露出暖色,回答道:“顺于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则亡。吾追求剑道,是为了守护陛下,并非是为与人争斗,也非求取功名富贵。既然如此,别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协对于男子所言有些迷茫,自他懂事以来经历的一切,莫不是争权夺利,没有一丝一毫开心的回忆。每每想到被董卓害死的兄长,既难过又害怕,不禁独自念叨:“朕这个天子当的真窝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陛下若果有进取之心,何不与司空开诚布公,威德并施,寻求一线胜机,而非蜷缩在此,望殿空叹。”
面对男子毫不留情地指责,刘协未有流露丝毫不虞之色。他自小被董卓抬上皇位,十年来颠沛流离、饱受欺难,何曾有过真正天子的感觉,幸得男子一直守护身旁,对他有着一种亦师亦父的感情。何况男子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刘协的血性逐渐被这世道磨平,难以鼓起勇气。
心思飘忽间,刘协蓦然发现侍卫之中竟有一人,显得特别年轻,与自己一般大小,当下来了兴趣,走到面前,问道:“汝年岁几何,为何先前未曾见过”
袁买未料刘协居然注意到了自己,适才他旁听刘协与那男子的交谈,对这位少年天子产生了一丝共鸣与同情。汉室名存实亡绝非一日之寒,大势所趋之下,早已无力回天,眼前这人只与自己同龄,却要独自挑起汉室复兴这个不可能的重担,委实命运弄人。袁买能深深体会刘协内心的挣扎与迷茫,只因他也曾有过类似的心境。
袁买心中思绪不断,身体毫无迟疑,连忙躬身作揖道:“禀陛下,微臣今年一十九,本月刚调至宫中,此番是臣第一次见到陛下。”
刘协闻言心中暗喜,他久居深宫,每天孤孤单单面对的都是糟老头子,眼下这人不但与自己同岁,还长得俊朗,不禁起了玩心。不过他到底也是万民之主,掩饰心中喜悦,摆出一副严肃架子,说道:“既然能入选,想必武艺高强。看你也配携宝剑,不如与朕过过手”
原来刘协从男子那里学习剑术,自觉有了几分本领,平日偶尔找侍卫切磋。然而这些侍卫怎敢赢天子,要么不敢受命,要么畏畏缩缩,让刘协感到好生无趣。这会儿碰到一个同龄人,便又起了比试之意。
“微臣不敢。”
袁买顿时一阵头大,心中哪还有对刘协的半点同情,只想如何了却此事,他可不是来陪这少年天子玩的。
不料刘协突然语出惊人:“国舅安排你们进来,不就是为了帮朕么。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
袁买竖起目光,像是重新认识了刘协。他既知晓此事,还依然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事到如今,袁买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只是他对刘协身边的男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