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纪》第一百零九章 一切终将会落幕(八)

    天下苦凉久矣!

    这便是三地的世家门阀,望族豪门们揭竿而起时所打出的口号。

    终究不是一群莽夫,家中都有藏书楼的大家,知道要粉饰几身,煽动民心,才可获得最终的成功。

    但现实真正的情况如何,其实唯有百姓们自己才明白,未曾切身体会,哪儿知道其中的差别。

    大凉京城。

    一场吵了数个时辰,一帮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们,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像一群正在菜市场对着骂街的泼妇一样,个个争得是面红耳赤的朝会,终于还是结束了。

    整个期间未发一言,只是低首垂眉,默默酣睡的顾苍,穿着一身御赐的天蓝色,上绣七条腾云金龙的宽袖大袍,两只手揣在袖子里,一边旁若无人地打着哈欠,一边顺着多达一千阶的石阶徐徐地往外走去。

    不得不说,耳边有点这样的动静,反而更能让他睡的舒坦一些,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很多很多年前,在学塾的日子。

    身为执掌六部,权利之大,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省之首的尚书令,官居正一品的张伯仁,站在高处,看着这位往日里威风无限,一人压过其他所有皇子的太子爷的背影,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快步跟了上去。

    哪怕在很早之前,整个京城都已经在传他张家的女儿要做那未来的太子妃了,可皇帝陛下终究未曾正式地下诏,先前也不过是在御书房里随意地谈谈罢了,哪儿能当真呢

    而他们两人,一个乃是坐拥东宫的国之储君,一个是朝廷正一品的大员,权柄极重,哪怕只是为了避嫌,也终究还是不方便私下来往的,更遑论是在这种地方。

    这里可是奉天殿前,百官齐聚,召开朝会的地方,说是整个大凉的中枢也不为过,而皇帝陛下,可是刚刚才离开。

    但眼看大难临头,国家都要亡了,这些东西,什么风言风语,却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遍地狼烟,岌岌可危的局势下,人人自危,谁还有空来嚼他们俩的舌根呢

    最多不过是等一切安定下来后,才会被有心人故意翻出来作为攻击太子的手段罢了,但陛下圣明,想来也不会如何。

    走得近了,老人才陡然提气轻喝了一声。

    “太子!”

    虽然顾苍很早便已经在群臣面前被加封了秦王,但没谁会不长眼地叫上一声“王爷。”

    顾苍耳朵动了动,立即就站住了身子,然后转过来,遥望着对方,苍白的脸上露出如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轻声问道:“张大人,何事”

    张伯仁不答,而是先几步走到了他的近前,待得与之并行之后,才终于开口。

    “聊聊”

    顾苍轻轻地点了点头,双手仍然拢在袖子里,搁在腰前。

    “聊聊。”

    张伯仁看也不看周围走过的同僚们,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向顾苍例行问候一下,嘱托对方多注意身子云云,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太子对于现在大凉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顾苍闻言,脚下的步子也随着对方而放满了些许,他心中了然,这位尚书令大人,终究还是开始着急了。

    这是当然的事,前方战事,无论如何,不管胜败,总之他张伯仁一个文官,既管不着,也没那个资格跑出来指手画脚,更何况一旦揽过责任,就意味着要抗下战败的所有罪责,他一个门外汉,没那么傻,他是治世之能臣,可不是蔡京那种为了权利可以丧心病狂到坑害自家大将的人。

    可江州等三地的事,他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这位胸有韬略的尚书令,自入仕以来,素以匡扶社稷,大治天下为己任,是个地地道道的儒家弟子,修身治国平天下,每一样都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他是以大凉为自己所学可以所用之地,是他死后可谥“文正”,流芳百世的凭证,这是一位老人最简单,却最炙热的**了,又岂能因为自己这位太子爷一个“急功近利”的改革,就让整个国家都随之颠覆,让他这几十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呢

    顾苍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解释,因为大凉又何尝不是

    他顾苍想实现理想的地方呢

    所以他只能装作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说道:“还能有什么看法,人家想打咱们,咱们总不能割地求饶吧,而且我相信,只要前方将士们众志成城,就一定可以将这些侵略者驱逐出去的!”

    张伯仁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恼火,马上不动声色地加重了一些语气。

    “太子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算是看着对方长大的他,也自认是十分熟悉顾苍了,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太子爷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

    顾苍叹了口气,知道这个问题今天是避无可避,当下只能道:“您说的是世家之乱乱就让他们乱吧,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天下苦凉久矣,呵呵,百姓又不是没脑子的傻子,只要我们把握住了民心,他们成不了事的。”

    张伯仁见他终于正面回答了,接着道:“可是他们现在捣出的乱子,就已经够大了,平时也就由得他们去了,可现在不行啊!前方战事吃紧,一路连败,乃是不争的事实,老夫虽然不懂行军打仗的事,但也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打仗的事,老夫怪不到他们,可咱们总得先做好自己的事吧,我们总不能,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还给前方将士们添麻烦吧,更何况,我们需要江州这个大粮仓啊!”

    老人说到激动处,浑身都在抖,就差面前有一张桌子让他拍两掌了。

    这一下也是说到了关键上,三地联合作乱,产生的最直接的影响,倒不是需要前线的将士们分心关注后方,事实上,前方将士也不可能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还关心这些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各司其职的事,本来就该由他们这些文官来安稳后方,让武将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前方跟敌人拼命,所以有些事,本就不是该前方将士们来考虑的。

    总不能你后方出了点什么问题,我前线就不打了吧,所以彼此信任对方能够处理好对方职责内的事情,也是决定一场战争是否能够胜利的关键所在,行军打仗亦是如此,我相信你能跟得上,就会直接冲,机会,本也是转瞬即逝的。

    而三州动乱,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粮草问题,前方几十万大军是要吃饭的,仅仅靠着先前囤积在凉州的那一部分粮食,是撑不了太久的。

    虽说更大的可能是敌人先撑不住倒下,但在不清楚敌方虚实的情况下,谁敢赌谁又能拿国运去赌

    顾苍只能道:“如果连这么几天都撑不过去,那咱们也不配赢。”

    张伯仁闻言,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失望谈不上,因为他知道,对方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罢了,而年轻人的优势,就是有足够的时间来犯错,然后再改正,他张伯仁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少惹麻烦。

    他只是感叹这位太子爷还是太年轻了,目光看得不够长远,或者说他因为往日的成绩,再加上皇帝陛下的恩宠,一路走得太过顺风顺水了,也被其他人给捧得太高了,心态已经失衡,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办到,遇到的阻力,他只会想要碾过去,而不是找办法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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