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766 反派已倒,剧情未完

    林三酒趴在一片碎砖之中,愣愣地一动不动。在她头上,楼顶被撕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豁口烟尘仍在徐徐散去,逐渐露出了外头湛蓝而窄长的一片天空。

    黑山像是一片被水冲开了的墨迹,又像是一片迎上了风的浓烟,在蓝天下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它的颜色慢慢淡了浅了,终于渐渐化在了风里,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林三酒仍然不敢相信,奥夜镇长居然真的就这样倒在了自己枪下。

    在断壁残垣里,一个四肢短短身体滚圆的人,正将一张脸埋在石块之间,血一点点从他身下洇开了。黑山吸收了那么多能量,但它允许奥夜镇长做的,似乎只有从空气中拿出某种道具这一项而已。

    她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腕,自由二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她的梦境剧本却还在继续。

    反派被打倒了,剧情线不是应该已经结束了吗?

    是了,她猛地抬起头,这才想起来同伴有好一会儿没出声了,急忙爬起来朝他刚才被撞飞的方向冲了过去:余渊,余渊!你还好吗?

    那个一身刺青的男青年,在飞出去以后显然又撞上了一面墙他此时正躺在一处墙角上,身上七零八落地压着一片碎砖乱石。林三酒挪开了一块块断裂的墙体,发现他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唯一一条手臂臂骨被砸断了,身体上竟坑坑洼洼地到处渗着血。她急忙将手按上他的脖颈,摸索一会儿,总算松了口气皮肤下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搏动。

    她小心地将余渊抱起来,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膝盖下时,也不由感到了一阵心悸。她如今体力不如在梦外时那样好,勉强将他挪到走廊上,就不得不将他放了下来。经过这么一折腾,余渊竟然悠悠地回过了神他张开眼,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我想应该都结束了,林三酒回答他时,自己也不大有把握。她给他看了一眼手腕,说道:我杀了奥夜镇长,你给我的词也不见了可能还要等一阵子,咱们才能从梦境剧本中出去。

    余渊慢慢挪过眼珠,好像连转眼都吃力一般地,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身后。过了半秒,他轻轻地吐了口气:他没死。

    什么?

    他刚才一只脚颤了一下。

    林三酒腾地站起来,回身一把抄起打空了的步枪,拎着它几步走近奥夜镇长他仍然面孔朝下趴在地上,但直到她用枪口将他翻了半边,这才发现他原来在外套里还穿了一件防弹衣。

    怪不得他刚才看起来胸有成竹虽然防弹衣也抵挡不住那一通密集的枪火,只是看样子,却好歹还给他留下了一口气。

    是不是要杀了他,我们才能从梦境剧本中出去?林三酒将枪调转过来,用枪托抵着他的头,扬声朝余渊问道。

    不不是。余渊竭力说道,声气依然微弱。他现在昏迷过去,没有意识了,不不是他的原因先别动他。

    为什么?

    免得,免得我们的梦境剧本出现波动。他这一句话的工夫里,就喘了好几次气。

    当林三酒想要重新将他抱起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他那条断了骨头的右臂,正软软地垂在地上。她目光在他的手腕上一转,不由吃了一惊:你的字变了。

    什么?余渊显然也是一愣。

    你手腕上的字不是推手了,她满腹困惑地说:变成了稻草。这是什么意思?

    余渊怔住了,似乎也陷入了困惑里。

    打败了他,梦境剧本还没完?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奥夜镇长,皱起眉头:先扶我出去出去看看。

    二人十分吃力地一点点挪下楼梯,总算回到了一楼大厅。林三酒生怕外面还有镇警,将余渊放下以后,又噔噔地跑回去找出了他的那把枪他的枪中仍有不少子弹,至少能为他们支撑住一会儿。

    她拎着枪,慢慢打开一条门缝,目光顺着缝隙往外扫了一圈。

    在他们刚才战斗时,花生镇上一定又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二人放的火已经全数熄灭了,甚至连黑烟都散干净了只有一片片被火熏得乌黑的楼,沉默地立在晨光中。电网好像自从焚烧起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修复过,一根根残破电线零零散散地搭在地上,被风吹得不住嗒嗒作响。

    镇子里似乎一夕之间就破败了下去。

    血迹与垃圾散落在街道上,放眼望去,一栋栋楼都污脏了不少。不少红砖楼的大门把手都用破电线给捆上了,楼上窗户中,十扇有八扇都被卸去了窗框。林三酒只不过是放火烧了一条街,花生镇上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乱洗劫。

    她正要回头叫余渊时,目光一动,却捕捉到了第一个活人的影子。当那人动作小心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她的视野中时,她不由睁大了眼睛:那个人仍然穿着一件花生镇发下去的衬衫,只是被汗浸得又黄又破,颜色早就不再鲜艳了他也不再是以前海象般的肥壮模样,两边颧骨高高凸起,看着竟有几分瘦骨嶙峋。

    怎么了?余渊在身后用气声问道。

    外面好像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靠在门边,低声说道:那些居民竟然都瘦了。

    花生镇居民们所有的物资口粮,全是由奥夜镇长直接从空气中拽出来的一旦没有了黑山和奥夜镇长,看来这一群毫无生活能力的人,就一下子被扔进了饥荒里。

    外头那一个穿着灰旧衬衫的瘦子,小心翼翼地蹲在电网脚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网下一道沟渠看他模样,似乎正在等一只老鼠之类的生物经过。

    在他头上,一幅黑山的残破图画正被铁丝挂住了一角,在空中飘飘摆摆,飒飒作响。那瘦子抬头看了一眼,一把扯下那幅图画,揉成一团随手扔了。

    据说延续了几千年是镇民精神图腾的灵山,好像如今根本激不起他的一丝波动了。

    如今没有了黑山,他们应该已经自由了。林三酒轻轻叹了一口气自由不代表一定富饶丰足,贫苦的自由也依然是自由。她并没有要让花生镇恢复原状的心思,只是止不住地纳闷:为什么我的梦境剧本还没有结束呢?现在又加上了你的稻草

    余渊沉默着,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说话,还是他也没有答案。

    林三酒将枪卡在腰带上,使劲儿将他扛了起来。虽然这儿是一个梦,但她还是想尽可能地为他找一些医药救治半扶半扛地走了一会儿,只听余渊忽然迷迷糊糊地轻声说道:心。

    什么?

    奥夜说,他们没有心余渊用气声说,你给予了他们自由,不假但是我怀疑很有可能,你刚才的战斗只是完成了我梦中的那一部分剧情线

    也就是说,所谓对战奥夜镇长给予花生镇人自由,其实有可能都是余渊的剧情线?她只是扮演了对方剧情线中的一个角色?

    你梦见了这些没有心的人余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林三酒身上,体温低得叫人担心。也许你的剧情线要着落在这个上头。

    莫非她还得给这一镇子的人都移植上一个心脏吗?

    林三酒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她见余渊脸色越来越差,干脆不想了,只是将他小心放平在人行道一侧,打算替他去居民楼里要一碗水。余渊一躺下,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也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她推门进了黑洞洞的楼道,走了十来步,猛然扭头冲出了门。

    她出来得恰是时候几个面黄肌瘦的花生镇居民像是一群落在腐肉上的苍蝇似的,轰一下从余渊身边四散而起他们好像都瞥见了她腰间的枪,没有一个人多说一个字,转头就跑。

    林三酒来不及追上去,只匆匆走到余渊身边一看,发现他面庞上身体上,到处都被人用刀在皮肉上划开了一道道伤口,鲜血正一点点从伤口里渗了出来她心下一惊,急忙将他扶了起来,过了好几秒,余渊才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皱紧眉头,痛得咝咝吸气:怎怎么回事?

    林三酒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该说,那些人刚才似乎想要在他身上聚餐?还是说,他们用刀划着他好玩?

    哪一个答案比较正常?

    余渊,她一手搂着青年,一手紧紧按住了枪。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让我们的梦境结束你还能不能坚持一会儿?

    什什么?

    他们没有心,但我想总归不可能让我一个个地往他们胸膛里安装心脏的。林三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边说,目光一边在街道上四下扫了几圈。她装作没有看见角落中那一张张灰白面孔,只是轻声问道:你既然能给我一个词,你能不能也给他们一个?心,你可以给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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