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浑身一震,猛地顿住了脚步,险些令波西米亚一头撞上她的后背。
前方被游鱼的光芒隐隐约约地照亮了,从一团死寂般的漆黑,慢慢浑浊成了一片朦胧昏暗。在那一片幽暗深处,有个一动不动的黑影,由于断裂的颈骨支撑不住脑袋,而让它低低地垂下了胸膛。
波西米亚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林三酒没有回答她。
不不会是那个死人在叹息吧?
教堂里空寂旷阔,刚才那一声吐气低低地在四墙之中游走回荡,泛成了一片幽凉,叫人难以听清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波西米亚侧头看了林三酒一眼,只见她紧紧皱着眉毛,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竟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喂!
干什么?
你关键时刻发什么呆?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波西米亚犹豫几秒,放小了音量:万一是另一个副本怎么办?
说到这儿,她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出了刚才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的话:你刚才是怎么让我们脱离副本的?还能不能再来一次了?
不可能了。林三酒干脆利落地掐断了她的希望,我是用特殊物品复制了一个消消乐副本,又把它在斗地主副本中打开了所以我们手上的牌才会一瞬间被三连消。按照斗地主副本的规则,牌一空我们就能走,这才有了个机会逃出来的。
多亏她在礼包拟态时突然想起了【可爱多,留住缤纷时光】,要不然只怕在斗地主副本又要经历一场恶战;现在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否则她们可能会和那个断头人一起被消除。
不过
林三酒一边说,一边朝那个断了颈骨的人影慢慢走了过去。波西米亚压根没有动,紧绷绷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一步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
有可能我们根本用不着逃跑呢。林三酒低声说着,竟抬起手伸向了那断颈人:或许更正确的说法是,你要不要跑我不知道,我应该是不用逃跑的。
话说到这儿时,她已经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头发,将他软绵绵垂下去的脑袋给重新拎了起来——波西米亚顿时哎呀了一声。
林三酒叫出了她那个被狸猫换太子的【能力打磨剂】,用它的光芒照着,打量了一下那人的脖颈——就在下一个瞬间,那死人却蓦然动了。他一手成爪,直直抓向了她的喉咙,动作迅猛地如同鬼魅;林三酒吃了一惊,急急纵身一跃避了过去,还不等她腾出手反击,只听一个阴凉凉的嗓音就幽幽地响了起来。
你说反了。她跑不跑都行,你不跑的话下场倒会不太妙。
与刚才那一声吐息不同,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林三酒说话人的身份。她从地上一跃而起,连气息都不大平稳了:人偶师!
波西米亚突然发出了一道像是被掐住脖子后的倒抽气声。
你没事?你也来了碧落黄泉?林三酒一边扬声问,一边举起银色小瓶来回转了几个圈。光芒映亮了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教堂里破旧残碎的废墟被银光不断从黑暗中拉升起来,等光芒一转,又沉没入了暗海。你人呢?
待她自己的回音褪去后,教堂里却仍是一片安安静静,一时间几乎让人以为自己刚才听见的只是幻觉。
波西米亚慢慢地,尽量不出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林三酒一张嘴,差点吐出一声阿云,好在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啊,那个,你不要不好意思出来嘛。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黑暗中果然立即响起了人偶师一声冷笑,连你都能厚着脸皮活在世上了。
得知他还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让林三酒高兴了,哪怕是对方的毒辣刻薄都不能让她生半点气。她正要转头叫波西米亚再拿出几条游鱼来照亮时,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女人早就没了影子——她刚刚一愣,只听黑暗中就回荡起了人偶师轻柔阴鸷的一声笑,仿佛拂过耳朵的冰凉手指:回来。
林三酒立在原地,过了几秒,只见一个人影慢慢地仿佛极不甘愿地又从门缝里探出了头。
你这次捡的东西,倒还算有几分眼力。人偶师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是渐渐阴柔刻毒了:上次我醒来时仔细考虑过,杀掉你身边的人,也许比直接杀了你更能叫我痛快
我我不认识她的,波西米亚立刻结结巴巴地和林三酒划清了关系,我们不熟,她还欠了我很多债——
林三酒不由叹了一口长气,使劲揉了揉眉心。
为什么和她相遇的人里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呢?
趁着刚才多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她已经辨别出了人偶师声音的来源了;她往前走了几步,绕开那个断了脖子的人偶,仰头喊道:你是个猫吗?你干嘛要蹲在高处?怪不得我看不到你。
波西米亚好像又一次被人掐住了气管。
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往的规律,林三酒这样一番胡说八道恐怕早就要招来攻击了;但这一次她浑身紧绷地等了几秒,却只从黑暗中听见了一声低低的仿佛被极力压抑在胸腔里的咳。
她登时一惊:你受伤了!
闭嘴。这次的回答中微微带了些喘息。
是在数据流管库时留下的旧伤吗?
林三酒没有等到人偶师的回应,但是终于等来了她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攻击——她立即向后一跃,落在了刚才看中的一块碎裂大理石支柱上;那个病魔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激起了一片浮灰。
趁着半空中烟尘翻滚,林三酒脚下一蹬那块大理石柱残骸,高高地跃进了空中。人偶师似乎在黑暗中也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数只病魔接二连三地划破空气,笔直朝她飞袭而去;它们划出的几道尾线,将她在半空中的空间都切割封锁得严严实实。
在即将要掉落下去的前一刻,林三酒一脚踹在了身旁另一条柱子上,借着冲势舒展手臂,一把抓住了拱顶下的吊灯。那几只病魔几乎是挨着她的衣服从她身边擦过去的,当她牢牢攥紧了吊灯灯枝的时候,只觉连手心里泛起了一层汗。
身处于这个高度上,她终于能隐约看清楚人偶师的所在之处了。
无数白色丝线牢牢挂在穹顶上,穿行在昏暗之中,编织成了一张厚厚的吊床般的大网。在这片悬空而轻盈的白色丝床深处,一个黑色人影正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几只松软的大枕头上,眼角偶尔闪起了一点亮粉泛起的光。
你是怎么爬上爬下的?
林三酒吊在灯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跳过去。她不是怕自己的体重将那丝床压毁了,主要是怕在跳过去的过程中被袭击。你跟个蜘蛛一样趴在网里,能把伤养好?
在看见你之后,确实恶化了。人偶师冷笑了一声,看来大半年没见,你的能力没有多少长进,胆子却越发大了。
你为什么要呆在半空中?林三酒早就练得百毒不侵了。
因为像你这样的蟑螂就过不来了。
被骂蟑螂还是头一次,看来他是把在数据流管库里受的伤都算在了自己头上,现在仍然还是满腔郁怒。林三酒挂在灯上叹了口气,不等这一口气吐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直朝自己袭了过来;她急忙一松手,咚地一声重新落回了地上。
你下来吧,林三酒躲过病魔,仰头喊道,人偶到底是人偶,不是医生我愿意帮你。
我用你帮?你就是医生了?你还不如脑死亡的人有用。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人偶师,瞧波西米亚那副涨红了脸的样子,恐怕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
我买了房子,里面有个医疗室。林三酒没理会她,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更加自然一点儿:猫医生不是在你手里吗?去我那里的话,它就可以给你好好治疗了。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
人偶师似乎强压下了又一声咳,这才带着微微的喘息,低低说道:你不就是想要找回那只猫吗?
不等林三酒想好怎么回答,他冷冷一笑:不可能了。
你——你什么意思?
那只猫丢了,人偶师阴阴沉沉地说,不在我手上了。
林三酒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一会儿竟没有想好该先问什么——猫医生怎么会突然不见?它现在是死是活?发生了什么事,连人偶师都掌握不了它的下落?
现在你知道了,人偶师凉凉一笑,你可以滚了,你捡的这个人留下。
波西米亚好像被突然宣判了死刑一样白了脸色。就在她颤抖着嘴唇,脸上渐渐浮起了赴死的勇气,伸手取下了一只镯子的时候,林三酒按住了她的胳膊,扬声问道:你要她留下干什么?打杂吗?
毕竟现在人偶师身边没有了灵魂女王。
她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却也不气馁;林三酒示意波西米亚多叫了几条游鱼出来照明,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说:你反正不下来,那我也不走了。波西米亚,来,跟我一起清理个地方,我们搭个帐篷,今晚就住这儿了。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呢。
本来今天应该发感谢名单,但是我要继续看悲惨世界了!债见!明天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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