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当家做主的人还在世的情况下,他的儿子想要分家也无不可,顶多就是财产分配的问题可能会麻烦一些罢了,若分得不好,很容易引起族人反目成仇。
对于沈家来说倒不存在这个麻烦,虽然沈府家大业大,可大房与二房的地位明显,一个嫡长子,一个庶次子,谁轻谁重,一目了然,但今日提出分家的是沈庭轩,他是大房的子孙辈,越过了沈植来要求分家是不合规矩的,甚至可以等同于要独身立于沈家之外。
邵衍微微眯起眼,“听说你们兄妹二人的感情不是很好,怎么今日要携手一同分家了”话音刚落,眼神便不着痕迹地掠过沈碧月脸上。
他的疑问也正是在场其他人的疑问,沈岐看向沈庭轩,眼里含着浓重的警告与愤怒,全都被他给无视了。
“臣与月儿一母同胞,十年不见,难免生疏,加上府里有人蓄意挑拨离间,致使月儿刚回家时,臣对她的多般怀疑刺探,如今真相大白,臣十分后悔。”
“这么说,你并非真心疼她,只是心中有愧,想要弥补她”
“回殿下,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妹妹也快及笄了,过去她吃的苦,受的伤皆是事实,不能抹去,作为兄长,臣愿替她挡灾祸,择佳婿,佑她平安顺遂度过此生。”
邵衍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撑在脸颊边的手指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沈植顾不上再去说教儿子,对邵衍同样拱手道:“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合规矩,还请殿下三思。”
他总有种莫名的恐慌感,沈庭轩的话,沈碧月的反应,还有豫王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件事可能不会按照他心里所想再发展下去了,甚至可能要远远偏离出他所能考虑到的范围。
“大哥不用再说了,我只想问您一句,您今日是以什么立场来阻止我们呢,父亲还是沈家大房的大家长”沈碧月一动不动站着,她在对沈植问话,逆光的面容阴暗一片,光线如金丝勾勒她纤细高挑的身影,愈发显得瘦削而清冷。
“为人子女,侍奉父母当以孝为先,轻荷嬷嬷从小就教我这个道理,但她几乎很少与我提过父亲与沈家,每天夜里听阿娘年少时的趣事便足以令我开怀,那些故事反复说,便过了十年,到现在依旧深刻在我心头,您该庆幸,嬷嬷从未提过阿娘嫁人以后的事情,不然今日我就不会是同意大哥分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她望在沈植眉头紧揪的脸上,像是对他此刻的心绪了如指掌,看破,却不说破,只是报以轻轻一笑,笑里不含任何异样情绪,有的仅仅是冷淡与平静。
“您到现在还未清醒过来,也罢,您最好一辈子都别醒来,兴许还会活得痛快一些。”
沈植抿着嘴角不说话,竟没了方才的态度坚决,或许是沈碧月的话勾起了他对甘苓和孟茹事情的回想,一直在他脑海中久久徘徊。
“祖父,沈家人人都敬重您,还望您看在阿娘的面上,切勿怪罪大哥。”沈碧月对沈岐微微颔首,仪容姿态挑不出半点错,眼神明亮,似淬了暗沉的火光,照耀在幽深的湖面上,沉静的面容竟油然自生一股威严,让人不敢直面她的眼睛。
沈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见沈碧月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模样,陡然心惊,面前的少女像是换了个人,就连当初明晃晃威胁他的时候,都不曾摆出这样的架势,宛如上位者,充满浑然天成的凛冽傲气,没有经过世事淬炼之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神与气势。
与坐在一旁默默看戏许久的豫王极为相似,天生矜贵,冷静自持。
沈岐觉得背上都要冒汗了,不仅是来自沈碧月的威压,豫王也将视线放在他脸上,那眼神像针尖刀锋,又刺又痒的。
就这么暗暗对峙许久,众人只觉得谁都不说话,气氛透出些诡异的尴尬。
今朝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快步走进来,对沈岐附耳悄声说了句什么,沈岐眉头一紧,随即眼神闪过深深的无奈。
他将今朝挥退,对上沈碧月的目光,以往强势的一面竟然收敛住了,浮起一丝淡淡苦笑,“也罢,你们年纪越大,翅膀也硬气起来,我也管不住你们了,不管是不是你向孟家通风报信,这事早晚也瞒不住,是我们沈家欠了阿茹。”
他早有预感,早在沈碧月抬出孟茹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害死就害死了,孟茹是孟家的娇娇女,被他们沈家蹉跎死了,如今就是沈家有天大的祖宗规矩压着,也不敢反驳这对兄妹想要搬出沈家的决心。
不是不能,是不敢。
孟家来势汹汹,沈岐也没法缩在逢明斋当个缩头乌龟,便让今朝去提了甘苓过来,除了沈植与邵衍,其余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沈庭轩与沈碧月也不能留下。
临走前,沈碧月逼着沈岐要了一句准话,从即刻开始,他们兄妹仍是沈家人,只是与大房二房再无关系。
沈植身为父亲,再也不能擅自干涉,过问与决定他们的事情,同样的,除了沈家的血脉关系在,他们兄妹也不得再接受来自沈家本族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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