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第二十章 九秋之菊

    船儿已经能遥遥望见岸边了,陈惇反而回过头去,只盯着陆东君,嘴里露出了一丝呵呵呵的古怪笑容。

    “你、你看我作甚”陆东君眼光游移,竟不敢直视他。

    陈惇的目光在她白玉般的脸颊上顿了顿,随即抄起一把淤泥就往她的脸上抹去。

    “哎呀,”陆东君差一点跳起来:“你干什么”

    “别动,”陈惇挡开她的手:“你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你的容貌,也不知道你是姑苏陆氏的女郎吧”

    陆东君恍若雷击,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度过劫难逃出升天了,却不曾想她所在的船只尽数没亡,只有她孤身一人从几百名太湖盗匪围剿下只身逃脱,这怎么可能呢,说出去谁相信呢

    别人不会知道她怎样历经了千难万险几乎丧命,只会有流言蜚语去猜测她是怎么从盗匪手中逃命出来的,别人都死了,怎么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活下来她还能靠什么活下来呢

    谁肯相信她的清白,谁又能为她证明呢

    流言可畏,众议成林,连曾参的母亲都相信自己儿子能杀人,那她陆东君的亲人朋友,又为什么不会相信呢到时候她怎么面对她的家人,她的家人又怎么见她呢

    “世人对女子,真是苛薄。”陈惇啧啧了两声,把她一张脸涂成了个黑面嫠妇:“我要是出去了,他们都要说我有勇有谋勇斗盗匪,你要是出去了,别说是婚姻嫁娶都成问题,只恐名声丧尽,不容于世呢。”

    陆东君的眼泪冲开了淤泥,陈惇毫不留情地“啪”又扒了上去:“现在你就是我买来的婢女了,还不赶紧伺候你家主人”

    陆东君努力咽下块垒:“我、我……怎么做”

    “还怎么做,我骑马,你垫凳;我读书,你磨墨;我吃肉,你喝汤,我睡觉,你暖……”陈惇咳咳两声,正色道:“我陈梦龙还是多活两天吧,你只要含胸驼背,缩在我身后,我叫你阿花,你就赶紧答应。”

    “阿花这名字……”东君道。

    “怎么,嫌土啊,”陈惇乐道:“叫你阿朱也行。”

    “没有嫌土,其实阿花这名字挺好。”东君道:“不过阿朱听起来好像有涵义些,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你看看你,”陈惇指着她袄子上沾染的泥巴:“像不像泥巴里打滚的小猪”

    “是这个猪啊……”东君恼怒道:“哪儿有这么类比的”

    陈惇哈哈一笑,一边奋力往岸上划去,一边高歌道:“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告诉女师傅,请假回娘家。搓搓我衣裳,洗洗我礼装。还有哪些洗心绪早归家。

    这一首归宁父母的国风,陈惇唱得七拐八弯,但偏偏让陆东君心头一片潮热,她知道陈惇这是在告诉她,一定把她送回去和家人团聚。

    陈惇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少年人的肩膀胸膛也并不宽厚,可在他身后的少女,却感到了山岳一般的巍峨厚重。

    这歌声高亢悠远,很快就传到了岸上的草丛中。那一丛丛半人高的芦苇后,却有数百支弓箭绷紧了,目标就是湖面上渐行渐近的小船。

    “等等,这是……”巡检官忽然压低了手势:“先不要射箭,抓活的!”

    陈惇将船划向岸边,就见数十人冲出来,将他狠狠压在了地上:“什么人,说!”

    “绍兴人陈惇,寓居长洲,”陈惇吃了一口泥,呸呸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人,我看这小子油头粉面的,”巡检仔细看了看陈惇,回头禀报道:“说不定就是游手,以为风头过了想要上岸!”

    “谁是游手”陈惇怒道:“我们客船一行人,行到吴江遇到了盗匪,我跳窗而逃差一点被杀死,挣命逃了回来!”

    “哼,你这套说辞,骗得了别人,怎么骗得了我,”一名武官走上来打量他:“一艘客船船上那么多人,怎么就你活了,还带着一个女的你这小船,又是从何得来”

    “我这婢女,水性比我还好,”陈惇道:“我俩人逃生,实赖天幸,在盗匪追杀我们的时候,一名侠士从天而降,杀退了盗匪。”

    “什么侠士”武官问道。

    “他自称姓何,”陈惇道:“当真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使了一把快刀,那么多盗匪,竟无人能敌,他见我二人困顿,将他的船让给了我,说要去取库姥姥首级,飞鸟一般遁走了!”

    “姓何,难道是何心隐”这守备和巡检对视一眼,心中倒有几分相信了:“听说这那库姥姥和何心隐,有八拜之交,但如今恶贯满盈,两人断义了……”

    他们这边在甄别,只见一名身穿直襟长袍的男子走过来,见到陈惇惊讶道:“梦龙”

    陈惇顿时放下一颗心来:“开阳先生,他们把我当游手盘问呢!”

    来者正是郑若曾,他将陈惇解了绑:“这里正是那群盗匪汇聚之地,这两天我们蹲守在此,已经射杀了三四十人,你小子真命大,我以为他们把你射成了刺猬呢!”

    陈惇其实早就发现了岸上有埋伏,唯恐自己被他们当做游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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