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第五十九章 市恩

    西长安街,钟鼓迟迟的声音响彻了整条街巷,也包括最大最气派的严府。

    “赵文华这回总算做了点人事,”严世蕃腮帮子一动,一只仅存的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光,仿佛吃人的饿狼一样:“这个蠢货在江南搜刮三尺地皮,还堂而皇之地装船运回了京里,竟像唯恐人不知似的,打着是给爹你祝寿的名义!”

    “你说他张扬,”严嵩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他送来十二顶金帐,你不是爱不释手,夸赞不已吗若不是你索求无度,贪得无厌,他能搜刮地那么急吗浙江地方官参他的奏疏都压了一摞了,你不是全都拦下来了吗”

    严世蕃就道:“爹,关键是赵文华还敢贪了张经的军饷,二百万石军饷,他贪了五十万石,而张经明知道他贪,竟一本奏疏也没有呈上,我怀疑他是故意做了局,捏住了赵文华的把柄!”

    “文华在江南,事事与他掣肘,”严嵩道:“他还是咱们的人,张经能与他和睦相处,反而是咄咄怪事了呢。”

    “文华这次去江南,名义是钦差,但实际皇上只不过叫他去祭海,”严世蕃道:“祭海之后,他就要返回,如果不能伺察到张经的把柄,我们就几乎失去了对付他的大好时机。但我还真没有想到,原来爹你收的这干儿子还是有点用处的,他竟能搞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张经要拿来攻讦咱们的把柄,”严嵩怒道:“谁想到苏州民变竟能暴出这事儿来!兴盛昌和咱们往来的事情,沈光德如何知道”

    “这些巨商,聪明着呢,知道要借势,也知道要给自己留后路,”严世蕃道:“不过那又如何,他就是个商人罢了,要他今夜死,活不到明天。他有这东西——”

    他说着轻轻碰了碰桌子上的账目,“还不如没有呢。”

    “这账目和口供,赵文华说,是那个胡宗宪送来的”严世蕃忽然道:“爹,这又是从哪个旮沓冒出来的人,我怎么不记得。”

    不怪他不记得,当初和张经一同下江南的,还有一个原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擢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奉命巡抚浙江。

    张经身负六省军政,李天宠负责协助他,两人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还有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默默跟着他们来到了浙江,这个人就是浙江巡按胡宗宪。当然这个七品的官儿,级别太低,直接被无视了。

    只等到胡宗宪与赵文华搭上了线,递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过来,严嵩才忽然对这个人起了兴趣,然而暗暗查过之后,他发现自己枉自诩深谙皇帝心意,竟没有一丝一毫觉察到皇帝在这个人身上的苦心栽培。

    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总共一百一十人,从他们中选派巡按御史分巡天下。选派巡按御史十分严格,每名巡按御史的产生,都是先由都察院敲定候选人,要按照籍贯和为官经历选拔出两名候选人,要引至皇帝面前,请皇帝钦点一名。

    严嵩发现另一位候选人不论从年龄还是资历来说,都似乎更适合巡按浙江,但嘉靖帝却钦点了这个叫胡宗宪的人去。而当他细看胡宗宪的资历的时候,却见他出任两任知县后,以御史巡按宣府、大同等边防重镇,又巡按湖广,又参与平定苗民起义。此人踏入仕途这十几年来,政绩卓著,有目共睹,为什么一直得不到提升呢

    “难道他是得罪了人”严世蕃猜测道:“是谁,徐阶还是李默”

    “他谁也没有得罪,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落在了三甲一百二十名的人,他还不值得招揽。他也没有唐顺之拒绝张璁那般的底气,去得罪谁。”严嵩道:“他在益都干的不错,本来可以升任知府的,却被召入了京中做御史,随后巡抚宣府,也是皇上钦点的他。”

    “难道咱们这个皇上,早就注意到了他的才能”严世蕃眯起了眼睛:“简在帝心”

    “这是最接近的解释,”严嵩道:“我看皇上不只是打算用他,而是准备要大用……可是怎么大用呢难道要代替李天宠,从巡按变成巡抚”

    “那算什么大用,”严世蕃咂摸道:“胡宗宪如今是个监察御史,要往上升为按察佥事,按察使,就是佥都御史了,李天宠那个右佥都御史算什么,这就叫大用”

    “那你说,既然不是去代替李天宠的官职,”严嵩就道:“是去代替谁呢”

    严世蕃这才一顿,紧接着不可思议道:“……难道是张经”

    “也许陛下把他放去浙江,只是为了磨一磨性子,或者再作为一场历练,留待后面再用此人,”严嵩摇头道:“但也有可能,是作为张经的备选……”

    他话还没说完,严世蕃就跳了起来:“皇帝心思也太深沉了罢!当初要咱们推荐江南总督人选,咱们推荐了魏谦吉;他转头就用了李默推荐的张经,谁能想到张经也不是他心中选定的人,却让咱们一直以为是李默从中做沮,让咱们和李默争来斗去,最后却空降一个他心中早就定好的人选,胡宗宪!”

    眼见严世蕃脸色红地骇人,严嵩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个陛下向来喜欢玩弄权术,将所有臣工玩弄于掌中,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是猜不透,”严世蕃道:“世间的招数千变万化,归纳起来也就是三十六计,一个人再有本事,他的手段也有穷尽的时候。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咱父子俩独得恩宠,为什么每一次,孩儿都能猜到他的心思,不就是摸清楚了他那一套,还早就有了破解的办法了吗”

    嘉靖帝以权术御下,自以为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却不妨早有人将他的权术摸清楚了,即使这一套规律十分难以捉摸,但天下的聪明人有如过江之鲫,总有人比嘉靖帝还要聪明的。

    比如眼前这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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