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总觉得哪里不对,不敢发问,低着头跟在后面。
房间里,段老太太躺在床上,背部靠着一个软枕,新提上来的大丫鬟松石正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吃粥。
因为颈部的痛扯着,加上她中风后眼斜鼻歪,虽然有所好转,嘴还是稍稍有些歪,汤水顺着嘴角流到围脖上,看到她,眼睛亮了下。
段四娘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她走上前单膝跪地,抓起对方的手贴到脸上,哽咽地叫了声,“祖母……”
段老太太另一手抬起,慢慢摩挲着她的头顶。
松石轻轻给她擦了擦嘴角,低头退了下去。
段四娘抬头,对上段老太太慈爱的眼睛,嗫嚅道:“祖母,四儿做了错事,您会不会怪我”
段老太太嘴动了动,声音模糊不清,“没,没事……有,有祖母呢……”
段四娘嚎啕大哭,将所有的害怕,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都倾泻出来。
段老太太的嘴唇颤抖着,只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没有说话。
良久,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她止住了哭声,用绢子擦了擦眼睛,回头道:“九妹妹。”
葛黎将一块湿热的手巾递给她,神情自然,道:“四姐姐,你别担心,祖母好着呢!”
段四娘勉强一笑,道:“我知道,祖母命大福大,段府都仰仗着祖母呢。”
段老太太想笑,嘴角只能歪了歪,拉了两人的手,“……四,四丫头,九丫头……好好儿的……好好儿的……”
她无法说清楚,但是两人都是通透的人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或许,段老太太心里很清楚这个府邸里的龌龊和阴暗,只是她无力扭转,对儿子的失望,到淡定,经过这些危难,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子女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
段四娘有些踟蹰。葛黎握了她的手,笑盈盈地道:“祖母不要担心,九儿一直和四姐姐好,四姐姐,你说是不是”
段四娘瞧着她娇俏调皮的模样,抿唇一笑,依然疏离却真诚了许多。
段老太太眼里有着欣慰。
待到段老太太睡了,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出。
伫立在台阶下,看着一树桃花盛开,花瓣纷飞如雨,落英缤纷,映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清灵空寂,宛如一幅淡彩的水墨泼染的画面,赏心悦目。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段四娘道:“你遭遇过背叛吗被你至亲的人”
葛黎挑了下眉。
段四娘道:“我生为长房嫡女,自小便是被宠着,眼里不曾放下任何人。我以为,我的一生会像两个姐姐一样被父母安排顺顺当当地走着,应该享尽荣华富贵。”
葛黎道:“有段府和祖母在,你依然可以。”
段四娘摇头,道:“不可以了,母亲培养我,也教给我内宅争斗的手段,这是每一个嫡女必须要学的。只是,我学到了她所没
有教给我的,甚至,我学会了如何算计我的至亲!”她看着她,曾经明澈的眸子染上了阴翳,“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
葛黎眸光闪了闪,道:“人在不断地成长,每个阶段都是一次蜕变。四姐姐,人生有些事总是始料未及的,你何必耿耿于怀”
段四娘笑了,睨着她,道:“我知道你是看得最透彻的一个,九妹妹,”她低了声音,“有些事的背后也未必没有你的推动。段久九你到底是谁”
葛黎凝着她的眸,那眸幽深冰冷,如毒蛇的信子。她笑笑,伸手拈下肩头的一瓣桃花,漫不经心地道:“四姐姐以为我是谁”
段四娘笑,还没有说话,那个大丫鬟匆匆跑过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她的眉头皱了下,又松开,语气平和,道:“你跑什么”
大丫鬟慌得屈膝行礼,道:“四小姐,九小姐,不好了……大老爷他,他……”咽了口唾沫,“大老爷不好了……”
段四娘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去请大夫来这儿做什么”
那大丫鬟嗫嚅了下,道:“可是,大老爷,大老爷……”
段四娘道:“祖母还病着,这事儿就不用让她老人家知道了,不是有大少夫人吗去禀告她去。”
大丫鬟不敢再多言,忙不迭地跑了。
段四娘回头,却见葛黎的目光下移,落在她袖口上一点污渍上,她下意识地将胳膊往后缩了缩。
葛黎笑而不语,调转开头,遥望着蓝天,桃花,心头轻松恣然。
南风女皇既然冒充林氏必然是为了神兽图谱而来,她善蛊,心机深沉,狠毒狡诈,若是惊动了她,只怕后果严重。
两人考虑再三,想要寻求个万全之计,便说动薛景同迷惑段七娘,将浸泡过特制药粉的玉佩送给段七娘,依着对方对薛景同的痴情定然将玉佩贴身放置,并会去求取解药。
玉佩经过处子热气,上面的药粉融化气味散出,勾动了蛰伏于南风女皇体内的蛊王。
在葛兮之战中,绿奴利用南风女皇的一念之仁从她的手里夺取了万蛊之王,南风女皇失了依仗。绿奴死后,万蛊之王又回到了她的手里,以心头血养之。
而浸泡玉佩的药水是西凉昊临行前特意交给葛黎的,就是为了在非常时期对付万蛊之王。
果然,蛊王嗅到这药味烦躁不安,蠢蠢欲动,让南风女皇对蛊毒的控制力下降。
但是,葛黎没有想到段七娘竟然对段老太太生了杀心,夺了玉扣后反被黑衣人抢走,不慎点燃帐幔,引起大火,自己也死于非命。
葛黎用燃烧弹将南风女皇付之一炬,永远绝了后患,并得到玉扣。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是开启盛放图谱密门的钥匙。
突然,她眉头微微一蹙,又松开。身后传来一声幽幽长叹,道:“想不到四姐姐如今竟然如此颓废消
沉。”
葛黎回身,却是段八娘,段八娘与段七娘容貌九分相似,不同的是段八娘沉稳内敛得多。此时,她一双如水秋眸如蒙了水雾般迷蒙绮丽,衬着苍白的脸,微蹙的眉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人才真正看不清,心如深井不可测。
葛黎敛衽行礼,道:“八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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