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第56章 只有桐花不解飞(五十六)

    四月初,正是春凉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着了凉的原由,玉溪从起先的咳嗽到连着四五日没来书院了。

    毕竟是姑娘家的,书院里的师哥们全是糙老爷们也不能上门拜访,要是换了别的兄弟直接就登堂入室了。

    七堂的桐花来了,淋了两日春雨正是要开花了,院子里呢喃着香甜气味儿;秦小爷在院里看着,有些心不在焉儿。

    可惜了,花开不得赏。

    周九良和他一向交好,堂主不在的时候,九良都是和小爷一块儿玩儿的,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时常一块教习乐理,九良三弦儿好,小爷是嗓子柔和,最适合唱那些个姑娘们喜欢的情意绵绵的温柔曲。

    正要去吃午饭,九良喊了他一声,向他招招手,道:“赶紧的啊,磨蹭什么呢。”

    小爷向他走去,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什么,就吹吹风。”

    九良笑话了一句:“给你闲的。”

    “诶,那个…”秦小爷弹了弹袖口,挽直了边角儿,随口道:“玉溪病还没好啊”

    几天儿没见着她兴致昂扬地在书院儿里说笑,周九良也觉着有些不习惯了;但毕竟平日里接触的也不多,如今他整日都忙着和堂主外出设教讲课呢,哪里会注意这些,提到了就说两句。

    “应该吧。”九良道,总归他也不清楚就是了:“听说明儿九馕去看她,到时候问问她不就知道了。”杨九和玉溪相熟交好,两人一向聊的投机,生病了自然要去探望的。

    “明天什么时候”一听说杨九要去玉宅看望,小爷这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似乎琢磨着什么,揪着九良就问了起来。

    “早上吧…”九良皱眉想了想,一般探望都早早儿出门了吧,随即嫌弃道:“哎呀,你管这干嘛!不就是风寒,姑娘家就是娇气一点嘛,多歇歇呗。”

    说着拉上秦宵贤的手就快步往饭堂去了,这天大地大,吃饭皇帝大。

    姑娘家的身娇肉贵,和他们这些糙老爷们不能相提并论,偶尔换季有什么风寒受凉的事儿也都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上心的,养养就好。

    杨九和玉溪是这书院里的女娃娃,有个伴好说话也是难得,起初见她病的时候就去看过,只是过了四五日听说是越来越严重了,也没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杨九放心不下,请了太医约了时辰一块儿去看看,宫外的医者到底还是差了点火候。

    今儿一早刚吃过早点,送了二爷出门上朝去,杨九扭了扭脖子觉着有些酸,八成是这里教琴多了。刚打算回房让婢子给揉揉,收拾着过一个时辰再出门。

    婢子进来说秦小爷来了。

    秦宵贤这一大早的怎么来了呢。杨九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解;老秦一向是很少来家里的,又什么事儿找二爷也都约在外头,没什么要紧的一般不来家里,不像堂主和烧饼哥,自小住着习惯如今也是三天儿两头地往这跑。

    当即让人请了进来。

    秦宵贤一撩灰银袍子,进了屋对着杨九笑盈盈的。

    杨九一抬头就盯着他那眼下的厚乌青了,忍不住笑了出来:“昨晚上偷鸡食去啦看你这脸色”

    他顿了顿,笑道:“我就不能是勤奋好学来着”

    杨九不信,白了他一眼抬手到了杯茶给他,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好客套的:“怎么了,这一大早的总不会找我吃早点呢吧。”

    “我还真没吃。”他玩笑着,眼眸弯弯地把手里的一个小包裹递到杨九面前:“听说你要看小师妹去,这不是顺便儿让你给带点儿礼,愿她早日康复。”

    话说的于情于理,态度嘛也是正儿八经的,没有往日里的笑闹;杨九收了东西,也没往别处想。

    “这么有心啊。”杨九夸道。

    “正好来找师父拿几本书而已。”秦小爷摇了摇头,笑道:“赶明儿你生病了,我也给你送!”

    “呸!”杨九被他给气乐了,作势要打他,道:“大早上每句中听的!”

    俩人又说笑了几句便各自散去,总归这日头落得快,出门儿得趁早。

    杨九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上了马车,索性四月了,也没冬天那么寒,雪也停了正是一袭轻裙染春华的时候。

    下了车也还早,和太医约好的时辰还有一刻钟,也不急正好先去找玉溪说说话,也不知怎么样儿了。

    仆人领着进了门,一众人行了礼拜见咱们平西王妃,杨九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散去甭陪着了;都说了几次,不必多礼,结果是从门外迎接换到了屋内大礼,她本就不是爱摆架的人,看了多少有些不适应。

    去了后院,径直进了玉溪的闺房,里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比一般的都难闻,杨九忍不住皱了皱眉,加快了几步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才四五日不见,原本灵动的少女病骨支离,小脸儿苍白无色,整个人儿除了那呼吸都抬不起劲儿来。

    杨九心疼着,在床头轻轻坐了下来,喊着:“玉溪…”

    玉溪睁开眼,像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扯着嘴角勉强笑道:“你来啦。”

    听这嗓子也是嘶哑的很,没有往日的清透悦耳;杨九给她掖了掖被子,让她别开口了,省得伤了嗓子,道:“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我请了太医出宫来,一会儿就到,你别着急啊,咱慢慢养着。”

    玉溪笑了笑,声音低低地:“费心了。”

    “客气什么。”杨九笑得无所谓,道:“回头等你好了,咱们一块儿踏青去。”

    一句话刚说完,还没回答她呢;杨九又从身后婢女的手里拿过来一个包裹,看着外头的形状应当是个小木盒儿吧。

    “对了对了。”杨九把小木盒送到玉溪身边儿,道:“这是老秦让我给你的,说是祝你早日康复。”

    玉溪一愣,手抚上了包裹笑了笑。

    杨九见她似乎高兴点儿了,道:“你看啊,大伙儿都盼着你早点好起来呢,你可得争气噢!”

    “好。”玉溪被她这一副正儿八经的可爱样儿给逗笑了,咳咳几声,道:“不蒸馒头争口气!”

    没一会儿婢子就领着太医来了后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在床账后头悬丝诊脉一会皱眉一会儿扶额的。

    没一会儿就给杨九跪了下来,道:“姑娘病情有异,请王妃容臣冒犯,近身诊脉查看姑娘症状。”

    望闻问切一样儿不能少,本就也没什么,再说了这屋里这么多人那里还能让这老太医给“冒犯”了。杨九一挥手,算是同意了,心下为着那句“病情有异”沉了沉。

    日头升得快,一下就近午了;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书院的少爷们刚一下学堂都奔着饭堂去了。

    高先生领着几名医者进了院子,医者们个个严装以待,包裹的严严实实,这副样子反而让人看得莫名起来。

    高先生皱着眉头,道:“京中起了疫病,通文已下,所有人由医者问诊查看,确认无误才能离开。”

    疫病。

    这就是死神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上一回京中疫病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孩子们年纪小,自然不清楚,高先生是领教过的,眼底挥之不去的愁思。

    学子们炸了锅,纷纷讨论起来怎么就有疫病了呢

    一名医者上前,解释道:“诸位不必心有疑虑,问诊过后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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