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莫德伦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尤其是眼角和眉心处显得格外清晰,大帐外刺眼的阳光落下来,把他原本矫健的身影都显得有些句偻了。
似乎就这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人就苍老了好几岁,连两鬓的斑白也骤然明显起来了。
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能得到多好的期待,但是当对方开出来这样一个条件时,还是让莫德伦被惊呆了。
他们怎么敢?!
这简直就是要把伯颜寨和拜堂寨打入十八层地狱置于永世不得翻身的境地啊。
不,当然,也不是一丝机会也没有,但那就是要全靠对方的心情了,可以让他们死,也可以让他们生,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他断然拒绝,但是对方却也没有恼怒,只说了榆林军已经在绥德、米脂北部即将展开行动,一句话就如同打断了莫德伦的嵴梁,让他险些哀嚎起来。
威胁之意隐隐,而且自己竟然毫无反抗的余地,两寨数千上万的寨中老弱妇孺,怎么办?
面对榆林军那些如狼似虎的边兵,得到这样的命令,只怕真的就是虎入羊群,烧杀掳掠,什么都干得出来了。
想着自己妻妾媳女如果落入边军之手,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恐怕不是沦为边将的性奴,就是被卖入妓寨,想到这里莫德伦就不寒而栗。
便是边军不进攻,寨子里的人也一样熬不到明年夏收,这一点莫德伦很清楚。
边寨里的情形要比外边儿好一些,也还有些存粮,但是存粮也很有限,如果在冬季来临之际不把一些老弱赶出去,那么边寨里其他人很难熬到明春,但无论如何也熬不到明夏夏收。
老弱撵出去自生自灭是边寨生存的一个残酷法则,只要遇上灾年,这种选择都是不可避免,也就是规模大小而已。
像伯颜寨,去年便有两百多老弱主动离开边寨,然后饿死冻死在边寨外,虽然凄惨残酷,但是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今年如果大家伙儿不出来打仗求食,那么莫德伦预估过,起码需要七八百人离开边寨,但即便那样也只能熬到明春。
准确的说,如果单靠存粮,只能有三分之一寨子里的人能活下来。
这几年的年景都不太好,莫德伦能回忆起没有实施这种规则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前了,这几年里基本上每年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家庭无法支撑而老人离开,或者就是直接饿死在寨中,那样更容易引发瘟疫,所以老人们宁肯自己主动去寨外。
忍不住长叹一声,在攻城失败之后,莫德伦实际上就意识到了这样一个结果,只是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处置自己而已,但现在看来,对方是早就存着这份心思了。
也难怪,当年冯总兵的儿子,对于榆林镇南边这些边寨的情况怎么会不了如指掌?
帮着吴堡城防御的王二麻子手下里不是就充斥着冯总兵的亲兵么?
驱虎吞狼,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是鸟尽弓藏?
莫德伦不得而知,这要取决于最后那位巡抚大人的态度了。
邱子雄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老友独自一人坐在帐门前低头垂眉,双手捂着脸,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中。
自然明白老友这般景象所为何事,他要比莫德伦看得开许多,虽然也明白这也许就是一条不归路,但是当全寨人的生死都系于自家一身时,他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听到了熟悉的脚步,莫德伦没有抬头。
邱子雄比自己洒脱,自己却脱不开种种纠结,所以每每做出重大决策时,都需要邱子雄来推自己一把,帮自己下决心。
“子雄,没的选么?”莫德伦从指缝间挤出这样一句话。
“有么?”邱子雄苦笑着反问:“那位巡抚大人可谓心狠手辣算无遗策,把一切都计算好了,难怪榆林军一直没有南下,原来就是瞄着咱们寨子啊,也许还瞄着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就看谁入彀而已。”
“所以我们的抉择就决定了我们两寨人的命运,而邝老鬼和井三郎的稳健就踩着我们的脑袋脱胎换骨?”莫德伦话语里已经有了几分咬牙切齿,“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么?”
对王二麻子,莫德伦不恨,人家能提早就下注,这是人家的眼光和魄力,要知道一旦破城,王二麻子青草坞这帮人肯定是身死道消,但人家就敢下注,还下对了。
但对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的人,莫德伦就怨气冲天了。
且不说双方原来的密切关系,就是此番合力商量攻取吴堡,自己也是首先邀请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一番好心,却被对方婉拒不说,最后还成了对方邀功官府背后插一刀的资本,这如何能让人接受?
可以说现在的莫德伦恨不能喝邝正操和井治中二人的血,食其肉,若非他们的背后插刀,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而如果他们加入自己一方,那拿下吴堡城根本就不在话下。
可现在他们把自己两寨给卖了,却让他们两寨由此而获得了一个洗白自己的机会,这等反差,让人委实难以忍受。
“德伦,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邱子雄恻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巡抚大人那位幕僚的态度很坚决决绝,没有丝毫回旋余地,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送过去的两个女人,对方根本不收,二百两金子也被对方拒绝,不过……”
“不过什么?”莫德伦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抬起目光,此时便是有半点转机,他也不肯放过。
“我也说不出来,……”邱子雄的语气里罕有的有了几分犹疑,“我感觉这位幕僚话语里也藏着一些别样的意思,他只说巡抚大人此番来陕西不只是想要平定陕西乱局,立一番功劳而已,而且还有意要将整个西北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为未来经营西域打下基础,……”
莫德伦满脸不可思议,看着邱子雄,“他疯了?依托陕西经营西域?现在哈密都放弃了,甘肃镇连沙州都要舍弃了,他还要经营西域?再等两年甘肃镇还在不在都说不清楚,他如此好高骛远,还真以为自己是班超霍去病?想当高仙芝?他可是文臣!”
“他爹可是三边总督,兴许他是想为他爹打下基础?”邱子雄沉吟着道:“榆林军是用来对付土默特人的,甘肃、宁夏二镇现在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了,顶多也就是守一守边墙而已,也是叶尔羌人自己都是乱成一团,无暇东顾,否则甘肃镇那点儿兵力只怕连嘉峪关都守不住,所以这位巡抚大人想要替他爹留下一帮随时可以充入甘肃镇和宁夏镇的卫军?”
“不可能!”莫德伦不相信,“朝廷哪里还有财力来西北折腾?辽东,江南,湖广,哪里不是七拱八翘,咱们陕西就这情形,就算这位巡抚大人有经天纬地的本事一两年里能把陕西局面平定下来,可要恢复到十年前的景象,三五年都未必,这么多年的旱蝗之灾,陕西元气早就伤了,要不也不至于成这样,朝廷绝不会再考虑在西北用兵了,就是守成都要花费相当大了。”
似乎又想到一些什么,莫德伦迟疑着道:“莫非这位巡抚大人要帮他老爹用这些兵来南下湖广?可他老爹手里有西北军啊,哪里需要再来折腾一支兵马?”
邱子雄也想不明白,不过他现在也无暇想太遥远的事情,“德伦,我的意思是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好好按照他的意图去做,未必没有机会,到时候只需要一纸招安……”
莫德伦打断,冷笑道:“你信么?我们真要做了这些事情,你以为地方这些士绅官员会绕过我们?到时候他一个人能保得住我们?他也不会保我们,丢出来一个替罪羊替死鬼,多好!”
“可我们没有选择!”邱子雄也恼了,“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莫德伦同样怒意盈面,“我若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在这里抱头苦思了。”
大帐里一阵无言的寂静,只有二人的粗重呼吸声。
“谈谈,我要去面见那位巡抚大人谈一谈。”良久莫德伦才咬牙切齿地道:“我们无路可走,但是我们不是可有可无,如果我们愿意给他当一条比任何人都更听话更服从更让他满意的狗,而且是只听他一个人话的狗,不知道他会不会舍不得我们?”
邱子雄惊骇地看着目光里多了几分狰狞和决绝的老友,讷讷道:“德伦,你是说……”
“既然要当忠狗就要当得彻底,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下,那就只有如此,才能有生机。如你所说,如果这一位巡抚大人心怀异志,或者说有更大的野心,不管他是想替他老爹筹划什么,又或者他想要自己手里有一支如臂指使的私军做点儿什么,我们都愿意!”莫德伦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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