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羊脂白玉》第一百五十六章月神

    中秋佳节,嫣红馆,天凉如水,红莲舟中的青釉暖玉灯也捂不热冰冷的手心。

    李倾城扮作那奔月的嫦娥,演绎一曲倾国倾城的《月神赋》,深深地刻印在众宾客的脑海之中。那些名门贵公子白发催生后,也常常向儿孙提及当年李夫人的天人舞姿。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他们细细地品味李延年的佳人歌,总会叹上一句,难怪当年先帝寻了方士为李夫人招魂。

    接下来的拜月仪式,极其短暂。跪在红莲舟上,双手合拢,朝着月亮,许下虔诚的愿望。说这拜月仪式短暂,便是短在许愿。据说,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姐,十分看重许愿的诚意,往往准备丰盛的瓜果,静静地跪上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嫣红馆的诸位已拜了李倾城为月神,又何必浪费闲情去向天上的月亮许愿呢,走走过场即可。

    “喂,阿离,你耳背吗,我在问你对文君说了什么残忍的话。”我也不稀罕在情敌的地盘里许愿,嫣红馆的月亮说不定会诅咒我呢。

    “紫嫣姑娘,还是像过去一样喊子长为紫离吧。之前子长以为紫嫣姑娘便是堇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司马迁笑道。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却感受到淡淡的疏离。

    “我就是堇儿,不是紫嫣姑娘。要不是你酿的梨花酒好喝,我才不唤你阿离了。唤一次,就被阿珺相公惩罚一次。”我扁扁嘴,恼道。

    “夏儿,不喜子长喊她堇儿。”司马迁喃喃道,眼底闪烁着难以倾诉的失落,转瞬即逝。

    “堇姐姐,司马大哥,要帮念奴抢芍药糕哦。”念奴站在远处的莲花舟,努力地挥舞着胖胖的小手。

    这芍药糕,与拜月仪式后面的一个活动有关。西汉的中秋,月饼尚未诞生,人们常常吃桂花糕和菊花糕来应景。菊花糕,入口苦涩,喜欢的人较少。桂花糕香甜,却容易腻味。至于芍药糕,仅出自嫣红馆的馆主李倾城之手。李倾城爱芍药和玫瑰,长安城无人不知。李倾城做的芍药糕,一点点甜酒味,一点点酸桃味,含在喉咙里,尝到清雅的花香,滋味无穷,颇受文人雅士的追捧。所以,长安城的糕点铺,皆不会卖芍药糕。不过,我敢肯定芍药糕比不上油焖大闸蟹,虽然我没有吃过芍药糕。

    蓦然,狂风起,红莲舟中的青釉暖玉灯灭,虞湖方圆十里漆黑一片。仰望苍穹,那轮圆月也躲进乌云里,遮住容颜。再眨眨眼,一袭梨花白暗金曲水云裳,借着素练,飘然落在虞湖中心的巨型玫瑰花灯的顶端。这巨型玫瑰花灯,共有九层,每一层的花瓣上安置了红烛。那长长的水袖轻轻一抛,腰肢弯折,环佩清响,第一层的红烛燃起。随着众人划红莲舟,将巨型玫瑰花灯围了几圈,用火折子将青釉暖玉灯再次点上,淡青色的微弱光芒,守护着艳丽的烛火,犹如众星捧月。

    待第九层红烛被点燃后,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因为当李倾城再次持着素练奔向广寒宫之际,以先前的《月神赋》为起音,天边将散落千百朵白色的糕点,宛若隆冬的香雪。

    拿到芍药糕的,被邀请至明月楼,与李倾城比试才艺,获胜者将成为李倾城的入幕之宾,赢得日后同李倾城饮酒吟诗、缓歌曼舞等极尽风雅的资格。当然,李倾城厌恶过分的争抢,众人即便心底痒痒,也会努力维持谦谦君子的形象,撷取附近的糕点,挤兑挤兑身旁人即可。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芍药糕。像我这种对做入幕之宾没兴致的贵妇,自然是一屁股坐在青釉暖玉灯旁,暖暖手,摸摸瘪瘪的肚子,跟小遗说句娘亲饿了的悄悄话,忆起昨晚吃的烧鸡,嘴巴淌着清口水。

    但是,视线凝结在李倾城身上挪不开的司马迁,不争不抢就奇怪了。他掀了衣摆,蹲在我的身边,递给我手中的竹筒,笑容仍然如山涧清泉般温润,轻声道:“吃吧,怀孕的女人受不得饿。”

    我打开竹筒,嗅到浓浓的烤鸡香,忘记接过司马迁的竹筷子,便用手抓起来吃。烤鸡肉外焦里嫩,骨头应是事先剥离,再经淡淡的竹叶味过滤,油而不腻,咬起来滋滋响,不到片刻便将烤鸡消灭干净,瞅到司马迁脸上的愕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剩下一半留给司马迁的,羞愧得垂下脑袋。可是,那只忽然伸过来擦去我嘴角的油渍的手,吓得我抱不住竹筒,跌落在地。再抬头,已然是鼓起愤怒的脸颊,瞪着罪魁祸首了。

    那只手,带着淡雅的竹香,如洁白无瑕的暖玉般温厚,正是司马迁的。他被我这么一瞪,做贼般心虚,捡起竹筒,默默地擦拭红莲舟上沾染的油汁。

    “子长失礼了。请相信子长并无恶意,只是错把堇姑娘当作夏儿。”司马迁略表歉意,原本清澈的丹凤眼,蒙上薄薄的星尘,少见的迷茫。

    “那子长也莫喊我为堇姑娘了。我已嫁作人妇了。”我恼道,看在烤鸡的份上,也不搬出堇王后的身份噎死他。

    这司马迁,左一句夏儿,右一句夏儿,才过了多久,便与故人李倾城亲密到如此地步。说起来,卓文君也与司马迁是旧时相识,两人都爱好音律,约凤栖山的梨花树下饮酒对曲,极为般配。不曾想,李倾城在兰兮小筑一揭开面纱,周围的人事就乱了套。红颜果然是祸水呀,不如早些将李倾城塞给刘彻,断了司马迁的念头。他敢抛弃卓文君,活该当太监。

    “子长与文君之交,向来是淡如水,欣赏对方的才情而已。原先见了堇姑娘戴着羊脂白玉镯子,错认成堇儿,文君只是顺水推舟为子长多争取些相处的时日罢了。”司马迁似乎洞穿了我脑袋里唧唧歪歪的心思,解释道。

    争取多些相处的时日我好像是比较热衷于卓文君与司马迁的八卦,便总是翻出名头,邀两人相聚,还惹得刘珺莫名其妙的不快。相会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人,卓文君往往中途退席,那么卓文君想争取多些相处的时日,岂不是为了我与司马迁发现这个惊人的消息,头脑顿时冒起了星星,猗兰殿刘彻那场告白,我还没消化呢,怎么就又蹦出了一个司马迁。为什么我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们的喜欢呢

    于是,我边骂自己感情迟钝边往后退,试图离司马迁远远的,尤其是对上司马迁丹凤眸里压抑下去的落寞,以及欲上前拉住我的手,我索性退后了一大步,结果,踩出了红莲舟的边缘,朝后掉入了虞湖里。

    砰地一声,我下意识地护着肚子时,耳畔响起急切的救命声,几乎同时相伴的是嘈杂的落水声,荡起的浪花溅到我的脸颊上。恍恍惚惚,察觉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左心房似乎酸疼,摸一摸,又消失匿迹,直到佑宁托起我的身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的嘴角微微上翘。代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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