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遥完全没想到,从来跟在自己身后的秦池,有朝一日会对她如此狠心。
他为了她连皇太子之位都不稀罕了,可如今为了顾宝笙,却亲自布局让她遭受这么多痛苦!
“哈哈哈!”孟云遥禁不住疯狂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便哗哗啦啦流下来,看向秦池的目光满是悲痛追忆,“殿下啊!
你真是好狠的心!云遥做错什么您要这样待云遥!
您的记忆被更改,是您的舅母做的!
您认错救命恩人,是德妃娘娘和您自己认的!
您要对云遥好,对顾宝笙不好,也是您自己选择的!
云遥做错什么了
云遥才是从始至终,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个人。
——都是殿下您和德妃娘娘,逼着云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您不疼惜云遥,愧对云遥,反倒对云遥痛下杀手,疾言厉色!
您对得起云遥这么多年对您付出的痴心吗您的良心何在啊!”
孟云遥哭得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她在赌,赌秦池的善心,不会真的对她赶紧杀绝,哪怕留她一命,日后她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城墙之上,孟云遥身旁的平津侯静静看着秦池,等着他回答。
他也想知道,这个侄儿到底对孟云遥还有没有最后一丝怜悯。
男人对女人的怜悯不需要太多,只需要这一点点儿,他便足以控制秦池了。
可惜,他还没有等到秦池回答。
城墙之下,寂静苍凉的土地上,便有一道梨花白的纤细身影浅浅行来。
血污满地,尸横遍野,少女缓步行来,肤色雪白透亮,玉容精致无双,在这一片荒凉悲哀的土地之上,像是下凡拯救悲苦世人的仙子,眸光清澈如秋水,心含悲悯怜世人。
虽然隔得远,可孟云遥怎会认不出这是谁
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顾宝笙这个贱人干的!
可这罪魁祸首顾宝笙,不但没有得到该有的报应,那容貌反倒日渐长开,霞姿月韵,仙姿佚貌,直如明珠一般,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再看秦池的目光也是一路追随顾宝笙,孟云遥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顾宝笙,便是用这张脸蛊惑秦池的!
“笙妹妹!”孟云遥哭着率先开了口,眼底满是痛恨,可是面上却是楚楚可怜道:“方才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姐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些,都是德妃娘娘犯下的错。
姐姐我也是受苦受害无穷啊!
我们好歹做了多年的姐妹,难道你真的要做那等心如蛇蝎的妇人,狠心让我死去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从前也是念过经,吃过斋的俗家弟子啊!
你真的忍心吗”
如果顾宝笙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真的不救她,顾宝笙就等着她这等心狠手辣的样子被人记住一辈子吧!
孟云遥满是得意的想着。
可顾宝笙却站在楚洵和萧琛中间,给了孟云遥一个十分怜悯的眼神。
“笙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孟云遥的声音有些尖锐的质问顾宝笙。
“我为什么要救你”顾宝笙反问她。
“就凭我是你姐姐啊!”孟云遥说的理直气壮。
“姐姐”顾宝笙低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为何从萧山王府赶来吗”
孟云遥不解。
顾宝笙便温声解释道:“因为往后余生,我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不会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一个字。
所以有的事,我想早早的告诉你。
好让你抱恨终生。”
孟云遥恨得咬牙切齿,“我做事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抱恨终生的!”
就算这辈子有悔恨的事情,那也是恨她自己不够狠辣,没有早早的除去萧德妃和顾宝笙,将这个秘密永远的瞒住秦池!
顾宝笙收敛了神色,平静的叙述道:“身为子女,为谋名利,助母杀父,此一罪。
父为朝廷有功之臣,肱股之臣,平民杀好官,此二罪。
谎称皇子救命恩人,欺瞒陛下,此三罪。
太后丧期,教唆亲妹勾引太子殿下,此四罪。
孟大姑娘,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死罪,其实,你一开始便不必有的。
因为孟启恩孟大人当年治水之功甚大,挽救通州、衢州一带地方百姓性命,加之为官多年,风评甚好,功绩斐然。
陛下当年,原本是想复辟前朝左右丞相之制,属意让孟大人回京任左相的……”
顾宝笙话一说完,孟云遥只觉整个人都绝望到了极点。
秦池不爱她,不要她,已经够让她无法接受的了。
可是顾宝笙说什么
她的父亲,当年曾是要当左丞相的人!
南齐以右为尊,可是,有一个仅次于右丞相的左丞相亲生父亲,总好过忍气吞声的跟着右丞相的继父好啊!
如果她的父亲当了左丞相,她哪里用得着算计顾宝笙这些
可是当年,是她亲手端药害死了她的父亲,亲手葬送了她自己的前途啊!
两重打击之下,孟云遥彻底忍受不住了,她体内的蛊虫也随之激动乱窜起来,让她的肚子高高鼓起,似乎要破裂开来,偏生她又疼痛无比,将身子蜷缩一团,手臂和断腿又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平津侯原本是好好将孟云遥的脖子捏在手里的,可是孟云遥抽搐着抽搐着,登时开始口吐黑血。
平津侯一开始不以为意,更没把顾宝笙这样一个娇娇小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来战场看在眼里,以为她不过是待在府里害怕,过来找楚洵,又想看孟云遥的下场罢了。
可是此时,看着孟云遥不断变化的反应,平津侯的眉头一下子紧紧皱了起来。
因为——他突然感觉到,孟云遥滴在他手上的血液,十分可怕。
竟是像毒蛇口中的毒液一般,开始慢慢的腐蚀他的皮肤骨头,可偏偏,这疼痛又不足以让他神思清明。
只让他觉得她他整个人都如中了极为厉害的蒙汗药一般,脑子混混沌沌。
来不及将孟云遥撕碎,让那些血液散在楚洵、萧琛等人的身上。
城墙之下,秦池拿起了弓箭,径直对准了他。
孟云遥虽然因为被顾宝笙激怒,毒发抽搐不止,可看到秦池将弓箭举了起来,仍是忙想张口呼救。
“哇!”的一下,她一张口,平津侯只觉孟云遥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在他手上了,吐得一团黑肉全是黑色的蛊虫,让他的手彻底和孟云遥的脖颈黏在一起,无法分离,蛊虫的药效越来越大。
且似乎比起孟云遥来说,蛊虫更喜欢平津侯的血液,竟是一窝蜂的往平津侯身上去。
它们不仅会爬,还会飞,会撕,会咬。
“啊!”平津侯强行用内力一震,震开了不少蛊虫。
可秦池的弓箭,却就在那一瞬,破空而出,冷光乍现……
在平津侯一掌挡过来的时候,在孟云遥瞪大得不可置信的双眼中。
那利箭——稳稳的射中了孟云遥靠着平津侯的右腹处。
“啪”一声,孟云遥鼓起的肚皮被戳破,腹中的蛊虫闻到平津侯血液的味道,登时如蝗虫一般席卷过去,将平津侯包裹其中啃食不停。
平津侯内力深厚,可楚洵和萧琛却在此时同时飞上城墙,将他内力镇压。
顾宝笙身后,鬼医长叹一口气,“痴情怨女,何苦来哉!”
……
锦衣卫同萧山王府人数众多,因而,飞快便将这小东门郊外都清理干净了。
污血也被冲刷干净,铺了一簸箕又一簸箕细细的黄土。
孟云遥和平津侯是同时被锦衣卫从城墙之上拖下来的。
拖下来摆在地上时,两个人都是一身污血,被蛊虫啃得一身破烂的样子。
只是,莫名的,两人眼中的不甘,竟是如出一辙。
孟云遥虽已奄奄一息,可眼底的恨意却仍是满的要从眼底溢出来。
“你不必恨我,也不必怨我。”顾宝笙淡淡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若是当年你愿意再等些时候,等孟大人在通州处理完事情,进京封赏。
而非是觊觎旁人的父亲有名有利,你何至于会沦落至此。
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一切,都是你的贪念作祟罢了。”
“噗!”
孟云遥歪头吐了一口血,右腹处血流不止,她却仍恨意十足,强行反驳道:“贪……贪念
呵……呵呵。”
孟云遥虚弱无力的讽刺一笑,“你懂什么
我……我小时候过的苦日子岂是你这种高门嫡女知道的
爹要做好官儿、做清官儿,可是衙门里的银子,哪里够用
捕快、师爷的银子从他手里拿,穷苦百姓的米粮从他手里接。
他……只……只知道……跟个菩萨似的普度众生,哪里……知道我和娘亲哥哥的痛苦
乡里女学、私塾中,唯有我和哥哥,顿顿无肉,日日旧衣,遭人嘲笑。
同娘上街碰到同窗,人家俱是金钗银簪,绫罗绸缎可是我和娘有什么
除了好看的相貌,我们一无所有,你说……我……凭什么还要留着这样的父亲
又凭什么不为了我和娘亲哥哥考虑
我……”
孟云遥泪水突然滑落下来,神色凄楚道:“我只是想凭着我和娘亲的容貌过上好日子罢了,我又有什么错”
她和娘亲原本就容貌心计样样不差,都是娘看走眼,嫁给爹那个穷鬼才这样的,她想扭转局面,本就无可厚非!
孟云遥并不觉得有错,她只是觉得可惜。
如果早知道景仁帝当时有把她的父亲封为左丞相的意思,她绝不会这样快就下手。
顾宝笙轻声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女子终有年华老去的一天。你和你母亲固然有几分美貌,那你可曾想过当年我的母亲德音长公主,也曾艳冠京城”
孟云遥的神色突然僵了一下。
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母亲的容貌的确是远远不及姜德音。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顾明远喝醉了酒,断然不会跟她母亲有瓜葛的。
可是,那也是她们手段高明不是吗
她们终究也是曾享受到荣华富贵,只是被顾宝笙这个恶毒的女人从中夺走了属于她们胜利的果实不是吗
顾宝笙见她仍旧执迷不悟,不禁为过世的孟启恩十分不值。
“官场诡谲多变,美酒佳肴无数,若是你与你母亲小小的女子用区区一壶酒水,一席佳宴便将南齐丞相放倒……你觉得,这样的人,难道还能在官场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吗
南齐能做到丞相之位的官员,可并非你想的那样愚蠢不堪。”
就算顾明远是凭着姜德音的关系平步青云的,可如果他自己没有一点儿真才实学,又蠢钝如猪,早就不知背了多少口黑锅,当了多少次替罪羊,死了多少回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云遥突然不敢相信她猜到的那个答案。
顾宝笙却轻轻点头道:“正如你所料,并非是你和你的母亲算计了顾大人。
而是……顾大人算计了你们啊。”
身为南齐丞相,出门在外,帮着赈灾,随时都是有人盯着顾明远头上的乌纱帽的。
若非有更大利益,让顾明远做出有损自身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跟郑绣莲在一起的。
但孟云遥不信:“怎么可能!”
顾明远不是对她的母亲柔情蜜意那么多年吗
为了她的母亲,宁愿跟姜德音反目成仇吗
“怎么会不可能”顾宝笙反问道:“我母亲已经是他的妻子,利益既得,无须他再算计。
可你的父亲呢
他是南齐比顾大人更有才华,更有功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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