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台剑隐》第 三 章: 风 雨 欲 来 龙 台 寺

    嘉陵江自北向南逶迤而来,在顺庆府境内蜿蜒曲折,景色秀美。这段江水弯廻曲折,汊湾众多,湿地杂丛葳蕤,婀娜多姿,江中大小洲渚是野鸭、白鹤、灰雁等水禽的天堂。沿途滩多水急,碧波滚滚;峭壁流泉出松阴,嶙峋怪石悬山峦;翠微古木浮白云,曲岸山花似红颊;沿江有奇异山峰,处处是江水秀色。当年陆游路过顺庆府时,也被嘉陵江的美景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写下了“每忆嘉陵江上路,插花藉草醉清明”的诗句。

    在江的东岸,一马平川,沿江一溜沙滩,岸边柳树成荫。江的西边,山崖耸立,呈北高向南渐低的地势,在离顺庆府城外二十里地时,北高的清泉山在江边突兀而断,迎江一面似刀截了一般,就象一条卧龙,高昂着头伏在江边。就在这高高的象龙头的山崖上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龙台寺。

    江水在这里遇阻而回,在龙台寺的山根处拐弯形成了大大的回水弯,缓水处有一江中洲渚称为月亮坝将来水分为两股,滚滚而下。

    龙台寺是蜀北方圆百里香火最为旺盛的寺庙。特别是逢十五和月末,拜佛烧香的人络绎不绝,整山都被烟火缭绕,终日不断,是川内最为盛名的佛教胜地。龙台寺建于唐代贞观年间,元时失火被毁,后于明万历十三年重建。

    龙台寺从山脚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千级青石台阶,盘旋而上,八殿三堂一楼蜿蜒巍峨,甚是壮观。半山腰的寺门上,传说由明代书法小圣王献之写的“龙台寺”几个大字遒劲有力,增色不少。

    顺治年间连年不断的天灾,民不聊生,川北带到处都是要饭的人群,顺庆府一带除了城中的乞丐多以外,就是这龙台寺山门下的乞讨人最多。虽然饿肚皮的人很多,但依然没有打断人们求神拜佛的愿望,到这里来烧香请愿的人特多,也就造成龙台寺周围人流涌动,所以乞丐也就多的现象。

    还有一个原因,这龙台寺除了接纳求神拜佛的人外,每逢月半庙会的日子还会在寺外山脚下开设赈灾粥棚,五个大棚顺山脚一字排开,每个大棚两口大铁锅熬煮米粥,免费供给哪些乞讨之人,一到日子,前来求食的饥民络绎不绝。

    负责赈灾粥棚事宜的是禅明大师。

    他是龙台寺主持禅因大师最为器重的管事,在寺内掌管藏经楼和药王殿。龙台寺的八殿是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殿、药王殿、伽蓝殿、地藏殿、财神殿、阎王殿。另有,罗汉堂、传法堂、诵经堂和藏经楼。

    除了掌管药王殿和藏经楼外,禅明大师还应主持之请负责钱粮筹措和这散粥济贫之事。其他殿堂则由另禅福、禅会、禅了、禅净几位大师掌管。

    禅明大师约四十多岁,身高体壮,面无胡须,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做事精明仔细。在寺内虽无多少笑面,但颇受僧人拥戴。

    一大早,禅明带着随从就来到山脚下的码头等运粮船的到来。连续几月的施粥,已经将寺内的存粮吃空。他于一月前派去湖北荆门一带购粮的僧人传信说是今晨必到。

    龙台寺山脚下的水码头小龙口,是南北水路的必经之地,除了顺庆府城外的中渡口码头外,就是这个码头最为繁荣,对岸的二龙场,是江东的贸易大集市,来往两岸的人们很多是从这里往返。再往北十五里有龙门镇,是川北一带仅次于顺庆府的繁华之地,从水路到顺庆府来,也须从小龙口码头上岸,更不说江东一带前来烧香的人,都得从这里过江。

    来到码头,见寺内的二十个武僧在禅武的带领下已经列队成阵,正等运粮船的到来,这是防止有饥民因饿抢粮而准备的,禅明交代了几句便来到码头的水边,向下游望去。

    站在水边,禅明心情并不轻松,他除了要担心这运粮船的安全外,在心里则有另一事情在因扰着他。

    昨夜,他在寺内的药王殿寝房被人入侵。当时,他正在藏经楼练功,听得楼外一阵风声响过,他跃出楼外一看,什么也没有,正疑惑间,陡见一条黑影从药王殿外闪过。他蹑纵过去,但那黑影却不见。回到寝房,见了桌上一张纸条。上写:李虎被擒。

    “啊!”他失惊叫道,再看字迹,知那黑影便是梁紫玉,于是放下心来。梁紫玉从峨嵋山到顺庆来时,悄悄地来找过他说是按六绝师太的安排与小女一起过来到川北一带办事的,至于办什么事她没有说。

    他就是孙可望。

    十年前,他在汉中紫柏山获得人皮面具后,与梁紫玉一路南下到cd,先去青城山看了在那学艺的小女孙千秀,并安排梁紫玉留在她身边,一方面在生活予以照顾,因她才十五岁,母亲死得早,孙可望视为掌上明珠,万般疼爱。但孙千秀却千般躲避他,不愿见他。由于他长年在外,自己顾不过来,十一岁在其母亲过世后便秘密地将其送到这青城山来学艺,也是怕日后大西朝不保时有个退路。现在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因清朝灭了张献忠后大肆屠杀其将领和他们的亲属,除了从凤凰山逃出的一批将领外,大部分当年跟随张献忠的将领和他们的亲属均无一幸免。孙千秀从小就失去母亲,东躲西藏,很少见到父亲,所以对他这个父亲无论如何是亲近不起来。这次孙可望只与她相见了片刻,她也没说过一句话,孙可望只得与梁紫玉交代了一些事情。

    其实孙可望也有意让孙千秀跟着梁紫玉学武功。虽然孙千秀在青城山跟着天师洞六绝师太学剑术,但孙可望认为梁紫玉的绣针暗器功夫独树一帜,又特别适合女儿家学。因此留下梁紫玉。婆婆见孙千秀可爱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安排好后,孙可望又找了一家兵器铁铺,将自己的铜棍截成三节,分别用螺旋丝接口连接,拆卸方便,另将里面装上机关。做了一只布袋装上,斜挂背间,再也不那么显眼了。同时,也将小女养的四只信鸽一并带上。

    从cd出来,孙可望一路北行又回到了米仓山来到小兰沟,摘除面具后找到了“汉侠十二骑”,此时派去寻找凤凰山突围的几位将领的三、五、七、十骑也已回来。除了平西将军李定国在保宁府找到并愿意跟着孙可望干事外;其余的冯双礼已被老家清兵捕捉全家处斩;刘文秀和艾可能则拒绝再出来已经隐居暗处。

    “也难为他们了。”孙可望感叹一番。

    接着,第三骑伍魁对孙可望说:

    “李虎李大哥也在保宁,他先寻着李将军,现留在那里等你的消息。”

    “好啊,这下你们都齐了。”

    随后,他吩咐伍魁去保宁通知李虎就留在李定国那里,伍魁去了后也留下,等候他的消息。说完就写了两封信交予伍魁带给李定国和李虎。并同时将自己将戴面具的事向众人说了一遍,让他们记住面具的相貌。

    伍魁接信后收拾妥当便告别而去。

    孙可望戴上面具后也带着其余十骑,出了小兰沟向顺庆府出发。

    路过南部辖治时,在伏虎寺孙可望为一行每人做了一件灰色僧袍,扮成行脚僧模样,继续前行。

    来到顺庆府城外,寻着了龙台寺。见前门香客不断,便从江边绕行到后山脚下,将马匹在林中聚好,正要拾级上山,一声断喝:

    “什么人,不经通传就想上山”后山门入口的树林中跳出个两黄衣僧人。

    “不好意思,我们一行乃云游脚僧,来贵寺拜见禅兴大师。”孙可望回道。

    他心里明白,禅兴就是张献忠的大哥,这件事只有他知道。

    “主持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那守山门的僧人毫不客气。

    “麻烦师傅通传一下,就说老家故人前来投奔。”

    “投奔又来这么多吃闲饭的”那僧人一脸鄙视。

    “少和他说空话,我们就上山去,看他能挡住”四骑杨昆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一个箭步就跨上了台阶向上走去。

    “你敢”两名僧人双双横棍阻拦。

    杨昆用手一拨,两棍齐齐分开。两僧人也是了得,一人一边陡地将棍砸下,将杨昆双肩压住。

    杨昆身材不高,敦实精壮,本想冲开棍力,但两僧也是孔武之人,他连冲两下也未将棍力弹开,便一分腿,一个马步下蹲,那棍跟着往下按,力道瞬间卸了一点,他借机一个横步,向前侧身一跳便脱了棍力范围,往台阶上跃升了三步。

    见杨昆如此厉害,两僧人知是遇见了高手。一人便从怀中掏出响哨,往空中一扔。

    “嗖嗖,叭叭”两声哨音响彻半空。

    顷刻之间,山道上冲下十几个手拿兵器的黄袍僧人来。

    “老四,你退下。”孙可望看出来要想上山还得拿出点本事来才行。

    冲下来的那一众僧人看来平时训练有素,迅速地排开了阵式,将孙可望一行包围在中。

    “何方施主,为何冲闯本寺”一位看似领头的问。

    “师傅别误会,我等无意冒犯,只是前来拜会禅兴大师。没想到这两位小师傅一再阻拦,想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孙可望客气地说。

    “既然是拜见主持大师,为何带个个带着兵刃”

    “这…个,不知贵寺规矩,则请谅解。”孙可望作揖行礼。

    那僧人也还了礼。

    “既然带了兵刃,那就以武会友,有了个交代则请诸位上山见主持。”僧人说道,言外之意是想进山门,就得凭本事才行。

    “好说,好说,请师傅们手下留情。”孙可望对已方一行十分有信心。

    “布阵!”僧人们左行右移排列成阵,三排齐列

    前一排三人,个个弓步当前,棍棒斜指。

    中一排五人,人人提刀亮翅。

    后一排七人,清一色银枪直指前方。

    那领头僧人则站立一旁观望。

    孙可望一行早就按捺不住了,五骑陈文龙率先跳出来舞动着流星锤就冲了上去;接着二骑王海武铁扇一挥并肩而上;沈寒一把斩马刀跟在后面;其余各骑杨昆、王功拳、张中法、李仁云、柴嘉、龚昆、李中孝等分持兵器,配合默契地冲入第二排和第三排。

    “不要伤人!”孙可望对十骑大叫。

    他退在一旁自己不动手,他深知汉侠十二骑长年冲锋陷阵的战斗经验用来对付这些武僧绰绰有余。

    武僧们见众人冲上来,一下将三列队阵分散开,形成了半圆形。

    十骑见状知是对方变阵想把他们圈在中间。王海武经验丰富便大喊一声:

    “分层断开。”

    他们平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众人顿时分开,各个找到对手缠斗,逼得武僧们分身对付。

    瞬时,只见场上黄袍灰衣搅着一团。乒乓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响彻山林。

    王海武以一对三,他擅使精钢折扇。一套云波扇法闪转诡谲,身法轻盈,点经打穴,让人防不胜防。那些僧人被逼得东顾西盼,应接不暇,不一会便被打倒在地;

    陈文龙的流星锤舞出一个大的圈子,围攻他的僧人根本近不了身,而陈文龙的圈子越舞越大,僧人只得步步后退,陈文龙瞅着机会,一个进步横扫,将外围的僧人们扫倒在地。

    沈寒迎战二僧,他将斩马刀翻将过来,用刀背迎敌,以免伤人。不到五招,两僧人就被他用刀背拍翻。

    其余各人都已将僧人逼退,渐渐显出败象。孙可望见那领头僧人脸色已变,便大喝道:

    “住手!”

    十骑纷纷停手,退到一边。

    孙可望对那僧人作揖道:

    “师傅不要见怪,点到为止,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众师傅武艺高强已有领教,在下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多海涵。”

    领头僧人见孙可望及时住手,众僧人此时还并未全显败象,便知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又见他如此客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施主要见方丈,待我等通传就是。只不过,方丈生病好久都不见客了,见不见要等他回应才知。”

    “好说,好说,就说老家人有要事求见则成。”

    “施主稍候。”

    领头僧人转身向山上急步而去。

    不一会,山上传来一声哨响。一位僧人上前对孙可望说:

    “施主请,主持已同意见你们了。”

    “多谢!”

    孙可望招呼众骑一并上山。

    龙台寺主持禅兴大师,俗家姓名张明举,本是张献忠父亲的亲弟弟。张献忠举事不久就被他秘密地安排到这龙台寺来做了主持。原来,龙台寺内藏有大量的财宝,是张献忠家族所有,张献忠称王后,每每获得财宝,就会选特别珍贵的东西秘密送到龙台寺内藏匿,所以,龙台寺的主持也就是张家的守宝人。张献忠称王后多次算命得知自己可能会称帝的风水就在这龙台寺的清泉山,于是便选了这里作为自己的风水宝地和藏宝之所。当年张献忠每一次派人到这一带办事后,都要将办事之人秘密处死,那些人都是为他护送宝藏而来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此地藏有张家的财宝。

    孙可望也是在张献忠临死时才知道这件事。当时,张献忠对他说要他去顺庆府的龙台寺找他二爸禅兴大师,守住张家的宝藏。那张交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内容就是龙台寺藏有张家的财宝,得纸条之人就是得财宝之人,得到财宝之后要为张家守住并为张家所用。还说到,要想得到财宝,须先得到星光剑,这剑是打开财宝的钥匙,同时也是上古利器,传说得剑者得天下,那剑也藏在龙台寺,如有缘份就会得到此剑。一切的秘密都要见到张明举后才能知晓。

    现在他知晓这个秘密后,从心底有些感谢张献忠将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发誓要完成张献忠的遗愿,杀掉刘进忠,找到艾天明和谢怡查寻大西朝的财富。因为,他知道,张献忠已经没有后人了,其家族已被灭门,所以,他须得完成张献忠这个最后的愿望。

    进了山门,来到大雄宝殿外,领带的僧人说:

    “施主,主持正在病中,须得到静室拜见,其余人等就在此等候吧。”

    孙可望吩咐众骑就地等待,自己一人随那僧人前去。

    孙可望见着禅兴主持时,他已经病入膏肓,瘦得皮包骨头,但一双眼睛却还不时冒有精芒来,看来还有什么在支撑着那一口气。

    “在下拜见主持大师。”孙可望一揖到地。

    “你..你..可是老家来人”禅兴问。

    孙可望瞄了瞄站在一旁的两名僧人。

    “明悟,明见你们下去吧。”禅兴对那两名侍候他的小僧说道。

    两名小僧低头走了出去,出门前,一名长相清秀,行动敏捷的小僧瞟了孙可望一眼,然后随手带上了房门。

    “你可是..老家人”禅兴迫不及待地问。

    孙可望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张献忠给的那块玉符递给了禅兴。

    禅兴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一脸激动:

    “后继有人了,后继有人了。”

    接着他将孙可望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

    “你贵姓”

    “姓孙,名可望,大王义子。受侄儿一拜。”孙可望知道禅兴是张献忠的二爸。

    “快请起,啊..啊..”禅兴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孙可望忙过去端起茶杯喂他喝水。

    “这..就好…这就好..”禅兴喝过水才好了一些。

    他拉过孙可望的手来握着:

    “我已经没有几天了,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孙可望接着将张献忠临死时,叫他来龙台寺找他,并说要守住张家的财宝等等说了一遍。

    禅兴听完后,往门外瞧了一眼说:

    “忠娃娃已死的事我听说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后事是如何安排的”

    孙可望将亲兵王天鹏埋葬之事一一说了。

    “既然他能将这龙符交与你,说明你是信得过之人,现在张家也没有什么后人,你如将来有机会能否将他的骨殖移来这龙台寺下葬,他可很信这里的风水呀。”禅兴攥着孙可望的手使劲地握了握。

    孙可望点了点头。

    禅兴仰过头去,靠着垫背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带着笑意。

    歇了一会,禅兴说:

    “你带人来了没有武功如何”

    “带有十人,武艺了得。”

    这时,门外那长相清秀的小僧进来说到:

    “师傅该吃药了。”说完就从旁桌上端过碗递了过来。

    禅兴接过药碗端着,对孙可望说:

    “那你们就在寺内安顿吧。”禅兴并没有将财宝和星光剑的事说出。

    孙可望几次想问,又欲言却止。

    “有些事要过些时候才能告诉你,你们先安顿下来再说。”禅兴想必看穿了孙可望的心思:

    “还有,你们想要在这寺内站稳脚跟,必须按寺规来。”

    他接着将寺规告诉了孙,说是外来驻寺的僧人必须首先要过武关,与罗汉堂管事比试;二是要剃度,并取法名;三是要为寺里化缘五十担粮食;过了这三关才能常驻龙台寺,同时又交代说:

    “龙台寺后山有个云谷沟,里面有座尼姑庵叫云谷庵,与我们这里很近,以前寺内有些僧人喜欢偷偷去那边沾花惹草败坏了龙台寺的名声。现已不准寺内任何人往那边去,违者将逐出龙台寺,你带来的本不是修行之人所以要特别注意这个。如果违反就是他这个主持也不能法外人情。”

    他同时说,要想在寺内立足就得服众,让僧侣们相信他们有这个本事留在寺内。

    孙可望明白这个道理,以为这是禅兴大师还不完全信任他,还想考验考验他们。

    “好的,还望大师多多海涵。”孙可望客气地说。

    “那就好。”禅兴点了点头。

    第二天,禅兴大师召集寺内所有僧众在龙台寺大雄宝殿外广场举行仪式,他由几名僧人抬着来到大雄宝殿,当厅下座,两边分别列立寺内几位主持:禅因、禅福、禅孝、禅了、禅净。明悟、明见则站立在他身后。

    仪式由禅兴的师弟禅因主持。禅因是当年禅兴带来的,在寺内掌管人事大权。他当众宣布了孙可望一行来寺内投靠一事,并一再强调是主持老家的来人,同时也说并不因为是主持的故人就别开一面,因此,按规举行入寺考试。如过关就剃度取名留下,如过不了关就请出山门。

    接着他宣布孙可望代表来客一方,禅净代表寺院一方,双方比试武功,拳脚和器械各十个回合为限,三打二胜。

    那禅净是寺内武僧头领,掌管罗汉堂、传法堂和执法处。武功甚是了得。

    孙可望知道,他们一行的落脚之处就是在这龙台寺,这里不但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寻找宝藏的起点。因此,他必须要赢得到场比赛。虽然戴着面具,看起来十分沉着冷静的样子,但他内心却万分紧张。因他对禅净的身手并不熟悉,不了解他的底细。他思忖只有见机行事,以他多年的沙场经验,这种场合没有少见,所以,也就有了一些底气。

    第一场比试拳脚,不论拳种,但凡取胜便行,十招为限。

    那禅净早就按捺不住,将僧袍往腰间一扎,向前跨出一步,亮出一招提锤打虎,等孙可望前来。

    孙可望一看便知禅净使的是少林禅宗拳。也不敢大意,上前一个虚步双推掌,以青城太极掌的招式迎接。

    禅净见孙可望亮出太极之势,轻轻飘飘的便心中大喜,瞬间上前双龙入海,左右拳同时攻向孙可望两边脸颊,拳势汹涌,拳风激荡。孙可望一招犀牛望月,转身阴手一推,挡住来势,头往后仰,气落枕骨,同时左脚一抬,踢向禅净腿胫,躲过致命一击的同时,反攻其正面。那禅净大吃一惊,急急收拳侧身,双脚向后急撤,一个转身让开了孙可望攻来的左脚。他正在气势如虹之时,那等孙可望喘气,便弓步冲打,一条直线端端地对着对手。速度之快,拳劲之壮往往令对手防不猝防。眼看就要击中孙可望胸膛,那孙可望也了得,双手转阴,手背向上,右脚后撤,左脚前弓,双掌霎时合什,气落十指,向前直刺击来的冲拳,待那拳直到胸前时,将双掌手背向上一拨,往边一推,轻轻地就将那拳劲化了开来,同时,身子一转,双掌转阳,气接手心,顺势如刀划向禅净后腰。禅净也不是等闲之辈,见一招落空,知是不妙,不但不后退,反而继续向前冲去,一下就化解了孙可望的杀着。

    “妙招,好啊!”场外众僧喝彩起来。

    “好!好!”孙可望也禁不住叫起好来,如禅净住后退的话早就被击中,但他却往前冲,使得他如刀双掌一下划空。如没有丰富经验,是万万使不出这招的。

    禅净冲向前时,并没有停下来,一招回首双刁,将双拳变为双刁手,后弓下蹲啄向孙可望的双腿。这是少林禅拳中的三步行拳,一气呵成,如猛虎出洞。孙可望见禅净往前冲出,便知他会有后着,早就有提防。见禅净攻向双腿,一个燕子抄水,扭步甩肘,斜步后退的同时,一个魁星点斗反身插花,一指恰好点在了禅净的后颈窝上。禅净前冲之势收不住,一下仆在了地上。

    “承让,承让。”孙可望一边说一边将那禅净扶了起来。

    禅净知是孙可望手下留情,点那一指没用什么力道,所以自己没有受伤。便也客气地说道:

    “惭愧,惭愧。”向孙可望双手一拱。他知自己的经验不如孙可望,如拳脚再比两盘自己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便知会禅因,此场认输。他想在器械上赢回一场。

    “第一场,孙施主胜。”禅因宣布。

    “第二场,比兵器。”他接着喊道。

    孙可望让九骑李仁云去寺门外的马上取来自己那已改动过的铜棍来,将分开的三截一一接牢,斜握身后。这铜棍是他的强项,他十分自信。

    禅净并不知孙可望是“棍将”,自以为自己的棍法浸淫三十多年,是天下第一,所以见孙可望拿出熟铜棍来也不以为然。便从一名小僧手上取过锡杖,这锡杖一端挂有铃铛,一端如同枪尖,既可扰乱对方心思,又可枪挑棍打。禅净强项也是这锡杖,因此,他早就将这场胜利归为已有了。

    孙可望以先锋手持棍,斜靠胸前,他知这些僧人们长年以棍为器,早已练得滚瓜烂熟,看那禅净的架势,定是个中高手,所以一点也不敢大意。

    禅净入场以马步扎靠,平端锡杖,静如处子,一派大家风范。

    见他如此,孙可望上前,斜扎弓步,先发制人,将棍尖击向对方,他先要对手动起来然后就跟着对方的闪避进退而变化,始终让对方落入棍尖圈击的范围内,这是当年陆统教他的绝招。

    见孙可望攻来,禅净仍然未动,他在揣摸孙可望的棍法,希望看出破绽以应对。但他那知孙可望的棍法乃是从五郎棍法基础演化而来,加上军中马上格斗之法,且战且变根本没有定法,全是随势而为。所以,他无法从孙可望的来势中看他属那家的棍法。但他也是棍中好手,虽然看不出对手的出路,但也一丝不敢轻蔑,沉心静气,用伏魔棍法迎敌。

    孙可望棍尖直捣禅净面门,棍尖闪闪晃晃地划着半尺圆圈,将内气直提至六分,将禅净圈在自己的棍影之中。

    禅净也是识货之人,将锡杖横在胸前,护住前方,扭转身子迅速闪身,跳出其对方棍气控制圈之外,使其首击落空。禅净在闪出圈之霎时,趁孙可望移步换形之机,如风随影地将锡杖攻向孙可望,并催动内力将那铃铛摇得人心旌晃动,杖影如排山之势盖向孙可望。

    “好!”场外响起宏亮的喝彩声。

    孙可望一招击空,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对方棍法如此精纯。自己虽然沙场经验丰富,但战场上很少见到棍法精妙的人,如此一来,便尽落下风。

    片刻功夫,那禅净就攻出三招,孙可望只有采用一闪二招架之法,左闪右避,躲开禅净的攻势。他用静而变的方法,注意对手的变化,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这是当年陆统多次教他的遇强敌之时的应付之法。

    这虽然看似落败但却是虚式招架暗藏伏击,是以柔化刚,以奇取胜的棍法。“守而不攻,故意示人以怯弱,使敌骄而无备,接连发棍攻来,使我得以乘其空隙,攻其无备,这是取胜之道。”当年陆统的话在孙可望的耳边响起,使他雄心顿起,提起万分精神,心守归一,屏气凝神地与禅净缠斗一起。

    那禅净几招得手,逼得孙可望连连招架,眼看就要取胜,谁知对方棍上的力道突然增大,锡杖多次压向铜棍都被反弹开来,且反弹的力度越来越大,使得自己不停地加力打压。几回合下来,气喘吁吁,脚下已有些迟滞。

    孙可望一边招架一边转圈,越转圈子越大,禅净得势早,已无法停下来,只得顺势而为,一杖一杖地压向对方。

    孙可望已明显感觉到禅净的力度不如前面,便瞅准备时机,突然向禅净身前跨出一步,将转起的圈子陡地缩小,同时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棍影如山,环护周身。禅净一杖挥出,那知孙可望已脱出了锡杖最有力道的前端,将铜棍架在了锡杖后段,而那后段的力度是最小的。禅净突地失去重点,便迟疑了一下,此时,孙可望机不可失地如风驰电掣般地将棍头一顺向下一跺,砸在了禅净的足上。

    “哎哟!”一声惨叫,禅净抛开了锡杖,跳了起来。

    孙可望连忙将他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得罪!得罪!”孙可望连连称罪。

    那禅净也心知肚明孙可望给他留了极大的情面,戳在他脚上的那一棍并没有使多大力度,要不他的脚那还能站得住所以,他也没有生多大的气,反而觉得孙可望这人厚道,在心里就有了几分好感。

    “没有,没有,孙施主手下留情,禅净感谢不尽。”禅净诚恳地说。

    “第二场,孙施主获胜。”场上主持大声宣布。

    “好!”

    场外观看的十骑齐声欢叫。

    众僧见孙可望武功高强且又十分礼貌,也就欢颜在面了。

    孙可望叫过七骑李中孝,近耳吩咐了一番。李中孝便从背着的包袱中取出一大叠银票来,交给孙可望。

    孙可望走到禅因面前说到:

    “这是八百两银通兑银票,是我们给众僧大师们的一点心意,每位二两,剩下的是我们捐给贵寺的五十担粮银,请万万笑纳,权当我们跪拜山门的见面礼吧。”

    “这可使不得,既然你比武你已经过关,按寺院规矩会留下你们的。”

    “这是我与贵寺禅兴主持已商定好了的,这点钱就当是我们捐赠给贵寺的香火吧。”

    禅因转过头去看了看禅兴,只见禅兴点了点头,也就接过了银票。

    “谢谢孙施主!”

    接着,禅因大声将孙可望给每位僧人二两银票的事当场予以宣布。

    场上顿时响起欢呼声,众僧对孙可望的武功及仁义十分满意。

    看着众僧们喜欢,孙可望知是已达到了获得人心的效果,心中暗暗高兴。

    趁着众僧排队领银之时,禅因将孙可望及十骑带到了大殿禅兴面前。

    禅兴十分虚弱地坐在蒲团上,对他们说: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龙台寺的一员了,各位在寺内的安排一会禅因会告诉大家的。你们是我老家介绍来,我已和孙施主商议过了,你们的法名就孙施主给你们取吧,等会再安排你们剃度,我也知你们也不会长期留在寺内的,但剃度一事却是马虎不得的,大家一定要遵守寺内的规矩,不要因为是我老家的故人,就坏了寺里的制度。这一点孙施主是明白的,不能丢了我们老家人的脸。还有,除了寺内的一些日常事宜外,其余事项你们可不必听从寺内的安排,主要按孙施主的意思办。这个我会给禅因和寺内管事们交代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禅兴有些坚持不住了,大口喘着气。一旁侍奉的明悟忙端过茶水让他喝。

    禅兴微微抬起手摇了摇。禅因见状,忙招呼众人退出了大殿。

    随后几天,众人就在寺内忙着安顿。

    孙可望被禅因取名为禅明。其余众骑,就由孙可望分别按各自的名后一字前加“禅”字,为其法名。个个都被剃成了光头,好在大伙都是男人,不必为光头烦心。

    孙可望按禅兴的意思,安排为药王殿主事兼管藏经楼。对此安排,孙可望先有些失望,但禅兴有些欲言又止似的告诉他:

    “就先到药王殿去吧。那里应该有些你想要的东西。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安排人去管,就是想等有老家人来。既然你来了,就去好好管理吧,记得每天要勤快一点,不要忘了上油扫灰。各处都要打扫啊,不要只整亮处的。”禅兴看了一旁那长相清秀的明悟才这样告诫他。

    这分明在暗示着什么,孙可望想大概是禅兴还要再考验一下他后才会告诉其他事。

    既然如此,孙可望当然愿意,第二天,就将行头搬到了药王殿住下。

    众骑分别安排在了罗汉堂、传法堂、马房、伙房、演武厅、粮库等处就职。

    另外,孙可望安排十骑柴嘉在顺庆府城内的寺里采办处负责采购一事,并负责管理他们的财钱;安排十骑张中法在城内香火铺负责销售;这两处均是他为日后安排的联络点;另安排龚昆负责寺院和城内的传达之事。一切安顿好后,他写了一封信给梁紫玉,告诉了一切,他本来想写信女儿的,但一想到小女对他的怨恨,也就算了,写给梁婆婆也是一样,他相信她一写会把一切都告诉女儿的。他将信用从峨嵋山带来的信鸽送走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至此,孙可望他们总算在龙台寺落了脚,但他仍然一点也不敢大意,天天戴着人皮面具,从未露过真面目。

    从此,龙台寺的这位禅明大师渐渐被人熟知起来,寺里众僧也与众骑混得火热,就连禅净、禅福等老资格主持都对他敬重三分,一来他对人十分友好,自己武功高强但从不凌强欺弱,而且经常指导武僧的练习,深得武僧们的喜欢;二来他有银两,常常施舍给众僧们,一些贫困的僧人也经常得到他的帮助。他原是军中的将军,银两来得容易,从凤凰山逃出来时,十二骑每人身上都带有一个大包袱,背的全是银票银两,所以,他不缺钱,这也是众人喜爱他的一原因。

    每天,禅明就在药王殿里认真打扫,按禅兴的意思一遍一遍的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但就是没有一点苗头。

    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有找到星光剑,禅兴大师就突然暴病而亡,也没留下一句话来。

    后来,禅因做了主持,本来要他到天王殿管事,但他坚持要留在药王殿,说是自己资历浅薄,还需多多修行才能胜任,禅因也就应了他。

    从此,孙可望一边继续找剑,一边安排人手联络旧部谋划找艾天明和谢怡一事。在米仓山分手时,他托伍魁代给李虎的信就是叫他留在阆中并听命于李定国,有重要的事就到顺庆府找陕西会馆的张馆主代转,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他并不想和李虎见面,一来不想让那些被追捕之人知道他的所在。二来他对李虎的个性感到担忧。如在平时,李虎的个性倒还没什么,但非常时期,冲动就会送命。没想到许久没听到李虎的消息,一听到就是坏消息,但他知,李虎远在阆中如没有特别的重要的事,是不会冒着危险到这顺庆府来的。不知他带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现在被擒,还不知生死,也不知他所带来的消息走漏风声没有。看来,只有联络张馆主才能夺定。

    “禅寒,你跑一趟吧。”他转身对站在后边的沈寒说。

    自从他们在龙台寺安下身来后,沈寒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作随从。

    “你知道吗李虎被抓了。”

    “啊!”禅寒惊心失色。

    “你快去城内的香火铺找张中法想法打听相关消息,并转达柴嘉叫他准备些银两,可能营救李虎要花些钱。还有,找一找陕西会馆的张馆主,看一看李虎来传达什么事,这是联络的暗号。”他拿出一张纸条交给了禅寒。

    同时,他又拿出一封信让禅寒交给张中法,

    “叫他按信里的交代去办。”这是孙可望昨晚写好的信。

    “好,马上就去。”禅寒话音刚落,就返身离去。

    孙可望想等到消息明白了再作下一步打算。

    这时,江上的薄雾已散开,朝阳冉冉升起,江水波光鳞鳞。渡口的渡船已开始上客了,江边熙熙攘攘的热闹起来,江东那边的渡船已驶过来了。

    “师傅。”禅武走了过来。

    “我发觉今晨有些不对劲。”他对禅明说。

    “什么事”

    “你看那边。”

    禅明转过头就看见了他们身后靠山门边,约有几十人齐齐地在向他们这边望着,眼巴巴的样子。个个手中都拿着大小不一的布袋子。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百纳衣似乎是乞丐头领的人在他们之中说着什么。

    “看样子,他们好象知道今天要到粮船。”禅武说。

    “这伙人平时没怎么见过呀”禅明肯定地说。

    “就是,我也没见过,难道是外地过来的”禅武疑惑道。

    禅明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凌云山的土匪听说他们也缺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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