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荡漾,杯盏交错,喧闹声不绝入耳,苏家浩荡的嫁娶之事成了整个村庄的喜事。
苏母招呼着前来凑热闹的宾客入座,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挤在了这三丈见方的小院里,这样一顿丰盛宴席若非这机会,他们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吃到。
直到后来,乡亲们自个搬着自家的小板凳挤进桌边,勉强安排好了席位。
苏母这才休息,一人依靠着门栏,抹过额间的汗渍,眼神欣慰却犹豫的扫过热闹的宴席,见一众宾客只顾着吃食再无说三道四的闲叙,她终究叹了一口气,宴桌都挤到门角,旁边人听到这一声叹,吃的满面油光的抬起脸疑惑地看她,苏母牵起勉强的笑,只点点头。
旁边人不以为意,咽下吃食,转宾为主,“大娘,这里不用您忙活了,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好了。”
苏母牵起的笑容好似略有轻松,转身回屋,远离这无主角的喜宴。
她到底还是难过的。苏清想,谁不想儿可成家立业,发扬门楣。
秦封挽起她的手,拉扯过她的思绪,苏清歪头看他。
“进去看看。”
室内苏母坐在堂屋正椅上,垂头整理着宴客们送来的礼品。
苏清心意一动,顺着力带着秦封走进一旁里屋,里屋里敞亮如新翻,记忆里那个搭着破布床幔的崴床换成了新雕的百蝠镂空黄木床,精致及寓意皆不缺,室内的桌椅木柜好生立着,表面光洁,才打得蜡。
苏清指着那新雕的床,感叹,“当时我一醒来便觉得不对,薄被下的床板都有,躺在上面便觉坑洼。”她抬首轻笑,“前世再怎么平凡,也未曾有这种贫苦体验。”
“所以,你一睁眼便如常平静”秦封问道。
“并非……”苏清向前走了几步,瞧着床幔上撒满的瓜果,“当时哪想得那般多,自我欺骗,直到自己缩在床上,才这么丁大。”她伸手在床前比划,瞧着走到身边的秦封,“只得面对现实。”
说话时,听着门外脚步近了,苏清停下话头,朝门口看去,见苏母捧着叠好的衣裳缓缓的走了进来,低垂着头,颇有心思。
走了几步,却顿住,面有惊异地看着他们。
苏清这才发现覆在他们身上的障眼法已经消去,苏清只瞥了一眼秦封,坦然面对,苏母定了定神,牵起笑,“两位是来此吃酒的罢。真不好意思,外面已经坐满了。”苏母说话时,苏清眼眸不曾放过她面上细微表情,苏母从头至尾都未表现出对她面善的疑问来。
苏清咽下心中的犹豫,她接过话,“不碍事的,我们是见此地喜闹,过来瞧一瞧,冒昧闯进,实在失礼。”微微颔首,略有歉意。
苏母心善的摇摇头,将手中的衣裳置在柜上,理了理衣袖,“喜事传千里,好奇婚事来的人也有不少,两位不必拘礼。不过新人不在这成礼,我那儿郎娶了个好媳。”
苏清顿住,秦封却接过话问道,“大娘只育有一子”
“啊。不是的,我还有个女儿。”苏母要招呼二人坐下,桌上茶盏翻了一面,苏母一边斟茶,一边随意道,“不过,早年多疾苦,只得送人了。”
“说起来。”苏母摆好茶,抬首笑面,“前些日子也有人问起大女,让我啊……现在有些想那娃娃了。”说着叹笑,又叫他们稍待,要那些喜糕来,苏清这才拦住她,笑称不用,秦封反手从背后取出一个布裹的锦盒奉上,直让苏母讶异。
“恰逢主家有喜,我等既是来凑热闹,便也想随上一份心意。”秦封好言相予。
苏母却讶异的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手指指过窗外,“二位酒宴都没吃上。”
苏清相劝,苏母勉强接下,又嘱咐她们稍等,“喜宴喜宴,好歹吃杯喜酒,”说着,快步出门准备。
瞧着背影,还算硬朗,走路还携着力道,秦封出言离去,二人不再久待,微风平地卷起,吹动窗扇,无声地消失在屋内。
微风吹拂过平屋密林,直至山外小道渐渐消逝,苏清和秦封在最后一缕清风勾着山林边缘里出来,前方欢腾的喇叭声声入耳,鲜红的喜缎明晃进眼。
二人慢腾腾地坠在队伍后方。
“你送了什么”苏清略有好奇,瞧着包裹精美好似早有准备。
“一本尘世直上先天的武功绝学。”秦封答曰,“从山寨里不经意看到的,顺手留着了。”
“小宝入赘的陈府是个武学之所,这本武学应该为他所用。”
“不仅如此。”秦封一手背着,一手虚揽着她,“入赘他府总归是外人,若不想为人看轻,总得有个依仗。”秦封话中有话,含而未露,苏清却是理解,怕是那本绝学能让苏小宝一跃为人上人,大抵有话本中那句“得某某者,得天下”的架势。
被这想法逗得笑乐,些许的愧意也渐渐淡去。
喜车悠悠而行,二人默然相护,携着几分看景的心情,时不时指点着路边的花木略作闲聊。
直到一行人经岔路又入山林道路,林子见深,树木高壮,曜日也被遮了几分光辉。
中部骑行的陈家大兄略微顿住,一旁伺候的下人好眼色的凑上前解释,“大公子,我们走得迟了些,只得抄此近道赶上吉时拜堂。”
另一马儿溜达上来,其上新郎官满是羞愧,连连道歉。
陈家大兄好言宽慰,吩咐喜车加紧速度,却没说出心中不安。
林中清风乍起,另一曲幽幽乐曲飘荡而来,声音轻微好似能被风儿吹散。
车队有片刻的停顿,随行人面上露出些许紧张与忧色,陈家大兄打马走到顶前,一眼望向林中之路,一无所获,斜眼瞪了瞪马下的下人,高声吩咐,“加快速度。”
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着奇怪的热闹急速而前行。
坠在车队后面的苏清面色有些低沉,颇为不快,她听出了风中吹来的丧音,丧音后浓郁的鬼意嚣张无比。
“借林深阴霾形成的厉鬼。”秦封解释道。
执念入心,人魂成鬼。鬼魂者,无辜弑人,为厉鬼。
苏清绝不愿好生的喜事,平白与厉鬼编织的丧队冲撞。
虽一言不发,反手却捏出一指剑诀,直直打入地下,无形的剑气自地底荡开,遁至林深之处,无声弑去阴霾厉鬼。
林中丧音戛然而止。
喜队里才起的慌乱消止,队伍这才安然停下,奏乐的乐师抬眼逡巡过两侧的山林,彼此交换过眼神,确认对方心中该是一样的想法,险些红白之事相遇,只差些脚程就要晦气罩顶,却不想这丧音恍似成了错觉。
车队里高高架马的新郎官不着痕迹的抹了抹额上的汗渍,踢哒着马上前,状似无知地笑言相问,“我刚才好似听到了些杂音。”
陈家大兄哈哈而笑,掩过情绪,“妹夫多虑,林深有重音,乐师吹岔了。”
马下一群人皆是明了一笑,点头称对,只字不提疑问。
插曲已了,喜队重新赶路,乐师吹起乐来格外的响亮,盖过林中一切响动。
无人认便是不存在,所谓民间忌讳自是插肩而过。
苏清收回手中剑势,袖掩手,无知无觉,继续同秦封如围观路人跟在喜队之后。
彼此间,传音互通,苏清不明,“为何尘世生出这么多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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