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连天大雪,冷得逢殃都多加了两床被子,更妄论原本开得翠绿的藤萝了。
原本能嫩绿的藤叶早就枯萎,迎着肆虐的寒风稀稀疏疏摇摆着。
“这地方种不活花草的。”西岭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言辞踌躇,“不过昆仑山顶的雪莲倒是年年开得不错。”
逢殃没有放弃,仍然播下了托他从凡间带来的种子,悉心照料,日日浇水,偶尔松松土。谁知道一段时间后,一段绿藤萝竟真的爬上了竹屋,在凛冽的风雪中焕发着勃勃生机。
果不出所料,还是没有坚持多久就枯萎了。
可惜了,仿佛他那一点小小希望也这么枯萎了。
淡淡的苦涩似天边流云,在眼前飘过一瞬,就渺无声息地消失了。
逢殃伫立风雪中,愣愣望着长空,只见一朵翻涌着的苍白雾气离自己越来越近,氤氲雾气中的那张熟悉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下意识地垂下双目,逢殃轻声道:“我去给你泡壶金坛雀舌。”
温无见他拘谨不已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擦肩而过之时,逢殃只感觉手腕一紧,随后一只触感温润的瓷瓶便被塞进了掌中,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还留有余温。
“拿去。”
想必那日自己身上受伤的事情,是瞒不过他的。闻着隐隐约约的香气,逢殃不用猜也知道,这药该是哪位仙官所制的疗伤圣药。视线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缓慢略过,逢殃抽回手,微微叹了口气:“多谢,但是不需要了。”
温无拽着他手腕的手一紧,泠声道:“谁给的?”
若是前几日还算雪中送炭,但是现在——
“前几天,西岭给了我不少伤药。”因而现在伤都好了。
眼前的人总是低垂着双目,从来也不愿意抬头看他的脸,但是温无知道他总爱盯着西岭的眼睛勾起唇微微笑着,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温无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带着几分执拗地把东西硬塞进他怀里。
“让你拿着就拿着,是——殿下赏的,谢恩就好。”
是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他们强加过来的全是赏赐。
天界的恩泽,不能拒绝只能谢恩。
比如天帝赏赐的伤药。
比如被禁锢在昆仑山几百年,以后还会有几千年几万年。
思忖间,又一只青色的锦囊落在了手上。
“也是殿下赏的?”逢殃忍不住问。
“昆仑苦寒之地,普通花草即使发芽也是无法生存的,但若是雪里开,或许上神可以试一试。”温无想起青帝宫里那个仙官说这话时,面上一片信誓旦旦。
温无点点头,听出他愕然的语气,无端生出几分烦躁,大步拐进屋里去了。
风吹散了他不耐烦的语句。
“丢脸之前想想你是谁的人。”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愿不愿意珍不珍惜没人愿意过问,但是我可不想哪日莫名受伤。”
“我不想再犯第二次错了。”
就是秉持着从不给温无增添无谓的麻烦这种心态,所以每当别人在戳着他脊梁骨,一脸鄙夷地谈论他和温无的关系的时候,逢殃从来都不曾反驳。
逢殃也一直告诉西岭,他和温无本就是个错误的相逢,错误的时机在错误的地点遇到错误的人。然而这句话从温无口中说出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一瞬的难过。
“是。”逢殃愣愣望着他的背影,低低地应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人听到了没有。
因为逢殃与温无共享命格的缘故,所以逢殃受到的伤害,温无都感同身受。那日温无决意杀了逢殃一了百了的时候,险些逼得自己灵体溃散。然而温无是三界第一神剑,他本就该所向披靡,不能存在任何弱点,因此天帝设下重重禁制,将温无的弱点禁锢在了昆仑山。
逢殃也有尽量保护自己不受伤,西岭曾叫嚣着要教他仙术防身,最后却因为自己资质有限,不太好教一些高深的术法。
有一次,西岭教了他一个简单的幻术,用稀薄的灵力能将水流凝成冰,再随心所欲地形成脑海里的文字。
逢殃第一次成功时,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盏金坛云雀奔进屋子里。逢殃只在私塾窗外偷听教书先生讲过几堂课,认识的字不多,但是那两个字他却是提笔练了好久的。他在那人床边案上试了一次又一次,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那两个早已刻脑海里的字。
四下无人,心头却如擂鼓,直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和他嘲讽的声音。
“连字都写不好还修习仙术,得了长生你还不满足?人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东西。”
根本不敢转身去看他赤色双目里鄙夷的神色。
后来西岭再怎么兴致盎然地要教,逢殃却也不敢学了。
也罢,天人之间本就隔着千山万水,逢殃只要安安静静地被禁锢在昆仑山,不言不语地被他们过度保护着,便是他们眼中最安分守已的凡人了。
逢殃打开锦囊,几枚小巧玲珑的深褐色种子映入眼帘。
也不知道这赏赐的花从发芽到开花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忽然额前一痛,只觉得一阵寒意从那处弥漫开来,一抬头,是西岭扬了扬手中的雪球,冲着他笑得恣意。
“逢殃,还是你好啊。”消失了许久的西岭,叹了口气,“人间的人真多,热闹归热闹,但总是吵吵闹闹的,有些不习惯。”
“你也很好。”逢殃注视着他赤红色的眸子,道。
大大咧咧的男子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停不住的。西岭坐在石凳上,坐姿极其不雅,不住地讲着凡间的见闻。
逢殃面带微笑,细细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眼前都是他描绘出的尘世烟云。
末了,西岭从怀里掏出两支七彩斑斓的糖人,已经模糊得看不清面貌,献宝道:“我让闹市的小贩照着你和温无的模样,画了个糖人,倒有几分神似——咦?竟然压坏了……”
“没事的。”逢殃宽慰道,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如获至宝。
在西岭期待的目光下,逢殃张口尝了一下,清香四溢,却在放置许久以后变得如同薄荷茶般,微微泛着苦涩。
他笑了一下,道:“很甜。”
第6章 第 6 章
桌上摆着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盒,深红的盒面上雕刻着一幅鸳鸯戏水,里面盘装着几枚洁白绵密,细如龙须的龙须酥。
送礼的仙子脸色酡红,恰似一支开得灿烂的上好杜鹃花,呐呐道:“是我们公主亲自做的,还热乎着呢,希望温无上神好好品尝品尝。”
到底性子随主人,仙子也不避嫌,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家主子向来抚琴写字的手如何如何为讨人欢心洗手作羹汤,不知道做坏了多少份才能集得这一盒精致的。几天几夜整个宫中都飘逸着一股龙须酥的香甜气息,惊得来串门的大太子殿下都收回了迈进门口的脚步。
逢殃也不好拒绝,静静地听她说完,便俯首接了过来,微微笑道:“有劳公主了。”
“公主满腔情意都在于此,一定要让上神尝尝啊。”仙子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
听闻动静的温无从门外跨进一只脚,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丢了。”
逢殃打开盖子,霎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糕点香甜温热的气息。
“舒颜仙子一番心意,你要不要尝尝?”
空气中的呼吸声倏忽停滞了一瞬。“你想让我尝尝?”
“不敢。”逢殃垂下眼,做好了他大发雷霆的准备,然而眼帘内,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拈起一枚,带到唇边,咬了一小口,缓缓咀嚼了几下,蹙眉不悦道:“太甜了……”
“你留着——和西岭吃吧。”
西岭确实来者不拒,尤其偏爱甜食,是以一整盒的龙须酥大半都进了他的五脏庙。
他这厢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满地絮絮叨叨:“这糕点竟然叫龙须酥?要我说,这糕点该改名鱼须酥,我们龙须怎么会如此细?逢殃你别这副怀疑的神情,若是不信,我可以化龙让你看看。”
逢殃见他吃得香,想起以往食不果腹的日子,禁不住从锦盒里拈起一块,轻咬一口,酥软香甜,入口即化,蜂蜜、花生与芝麻的混合的香气在口内停留了许久。
邺城西街是小吃糕点小贩们的聚集地,豌豆黄和龙须酥的香味一路从西街口飘溢至西街脚,馋得一票小乞儿们口水都要掉下来。卖龙须酥和豌豆黄的两位婆婆笑起来非常和蔼,每当收摊之后,常用干净的油纸包着一些剩余的糕点,分给他们这些小孩子。人多的时候,往往只能分到一小口,但是一小口的香甜也足以回味好几天了。
天界没有这些东西,咋一看也算是令人新奇的吃食,能做出如此贴近凡间滋味的糕点,想必那位公主是下了极大功夫,要讨一个人欢心的。
逢殃叹了口气,活得久了,灵果灵酒吃得多了,这些滋味都遗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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