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分卷阅读109

    苏笏瑟缩了一下,刹那间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颤动,转瞬即逝,他咬住下唇低头平复了一会儿,又抬起来:“也许是基于我的判断,但我觉得你确实需要——”

    戚维扬眯起眼睛:“需要?你怎么就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让他心存绝望地死去呢?在你擅自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有没有想过我想把这件事永远埋葬了永远不要提永远翻过那一页?”

    “但是你忘不掉!”苏笏的声音大了起来。

    “而我想忘掉!”戚维扬的声音更大,手紧紧地捏成拳头,不自觉地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我不需要提醒!我不需要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想起我是谁我做过什么!我不需要你大公无私充满奉献精神地接受李旼有的条件,甚至在数据不足的时候亲自上阵,来换取他昙花一现的良心发现。更何况在你心目中他的良心发现也许只是耍弄你就像他曾经耍弄我一样让你帮他完成他想完成却无力做到的事情,为他做复仇的帮凶!”

    “他耍弄不了任何事,任何人。”苏笏冷酷地说:“他做不到全身而退,事实上,他退不了了。”

    “没错,他心惊胆战,求死不能,痛苦不已,他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虚有其势的空壳而已,被病痛和盘旋不去却迟迟不来的死亡逼得走投无路。这不是平等的交易,他赢不了。”

    医生话语中的某些东西引起了苏笏的注意,“我以为你刚刚说想要他心存绝望地死去。”

    戚维扬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他掌心,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但就是抑制不住,制止不了:“是的,我是想。我想他痛苦,恐惧,被绝望和愧疚折磨得无以复加,但我不希望你是加诸的那个人。因为,那不是你,你不该是那样。”

    苏笏微张着嘴,脸上的表情戚维扬从来没有见过,他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吐出:“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实话而生气,甚至是因为我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而生气,看来不止是这样,是吗?”

    戚维扬没有回答,他被苏笏脸上的表情吓住了,错过了最佳的开口机会。

    “你觉得我变了。当然,我也觉得自己变了,那个过去的心无旁骛的傻小子已经不在了,活下来的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贩过毒砍过人的不择手段的流民。我以为你接受了这样的我,看来我还是让你幻灭了。所以呢?当你今天在制药厂听到我说药物反应的时候,是不是曾对号入座地想过在史翘翘这件事上我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无辜?”

    “不——我没那么说!”戚维扬叫了起来,声音的尖利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笏嘴角微微抽动:“当然你不会说,但你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想过吗?我已经很了解你了,有些话你永远都不会说,不会对我说,你身上装着袋子,不想碰的,不想打扰到自己现有生活的东西都会装进去。如果不是今天你无法自抑的愤怒,你也会一直埋在心里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是在七十二号院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你一直在忍耐我吗?”

    “不是,不是,不是,”戚维扬着急地开口,然而平日的伶牙俐齿突然消失不见,仿佛除了否认他说不出别的更多的话来,他只是急着解释,大汗淋漓而下。

    苏笏转过身去:“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呆会儿。”

    戚维扬伸出手去,却没有够着,眼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了。

    他站了一会儿,走到沙发前,任自己摔了进去。不该说的,他应该控制住的,他只是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情,他只是对过去的自己心存愤恨想要忘掉,可却任凭这股愤恨发酵,狠狠伤害了苏笏。

    医生用手抚住双眼,他的太阳穴疼痛不已。李旼有,这个将死之人,却有着毒蛇一般的眼睛,到底还是在他和苏笏心里种下一根刺。

    ☆、番外49

    49

    戚维扬一直坐在沙发上,双眼放空,思绪里乱七八糟,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仿佛在各自的维度里同台表演一般,走马观花地在他脑海中跳来跳去。他有种大脑皮层正在跳舞的奇怪幻想,毫无逻辑性,毫无关联,美好的事,丑恶的事,想象的事,真实的事,自己的事,别人的事,纷沓冗来,而他任由它去,像是把思考的主动权交了出去,直到双眼酸涩,两侧太阳穴嗡嗡作响。

    到了午饭时间,苏笏也没有回来。前台打电话通知去大厅,戚维扬本来想编个理由推脱不去,想想不好,还是没精打采地下去。一席人中,陈雷如丧考妣,孙强心不在焉,胥黎面无表情,而且一直在回避戚维扬的目光。吵到后来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大,戚维扬看着低头的胥黎想,这里的隔音效果不好,也许他都听到了。

    他用筷子意兴阑珊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觉得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细线在搅动,说不上是什么,却心烦意乱,无暇顾及。

    戚维扬实在是食难下咽,找了个理由,提前走了。他不想回房,沿着小径一路走走看看。温泉公馆也大,又连着上游的泉眼,走走停停便到了河滩边上。

    他还记得不日前在温泉漂流的时候,一路水流湍急,上游倒是有一处地势开阔,水流也平缓了很多,但到了这里又遽然收紧,河道变窄,水势也急了起来。

    戚维扬顺着河滩向西走了颇久,河道慢慢宽阔起来,和来时的路组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形,两边间或点缀着鹅卵石。他掏出手机,上面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任何来自苏笏的短信。苏笏一定还在气头上。

    医生满腹心事,脚下的力道带着一堆小石子飞了出去,滴溜溜地打着转。他蹲下身去,看到面前不远处有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伸手捡了起来。石头是半圆形的,一面已经磨的溜光水滑,从顶端到两边呈弧形下来,一面扁扁平平,但也早被磨去了棱角。这块石头颜色有几分特别,烟青色,一侧有一大块明显的红色,旁边还有些黄色斑点,乍一看像是半个太阳。他放在手里掂了掂,一时兴起,半蹲着倾斜着向河水对面打了过去。

    他自幼在海边长大,打水漂自是好手,那半块太阳在水中将将掠过,直跳过三段,才堪堪落在河水中,现了一个小小的圈儿,沉闷地跌了下去。温泉水的温度使河面上徜徉着一层薄烟,水汽氲冉。流水掩盖了石头激起的涟漪,甚至还没有扩散开就被消弭了。

    戚维扬闷闷地在河滩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顺手捡起一把石头,一个接一个地扔了过去,直到附近再也找不到大小相宜又称手的石头才作罢。

    他坐在那里很久,思绪翻涌。苏笏不明白,他的愤怒其实跟他毫无关系。这股愤怒由来已久,谁也无法化解,这愤怒来

    源于命运的不公和遭受的磨难,这愤怒来源于他的无能无力,根深蒂固地植在他心底,没有人,也没有事能将它连根拔起。

    黄彬与现在的他之间永远都无法彻底脱离,那曾是他的另一种人生,无论他多么痛恨,多想用手术刀将他从己身切割下去,都不会切的干净。然而即便他永远恨着李旼有,永远对肖同亮心存愧疚,永远带着伤痛,也不代表他不能向前走。毕竟他已做出了选择,他选择过戚维扬的生活,为什么不能让黄彬成为过往,为什么不能假装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而他一直就是戚维扬呢?

    戚维扬把脸埋在掌心,深深地垂下头,耳旁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他想起昨晚那个梦,不,应该是今早,是预兆,还是心底的那一个自己也不肯轻易放过他呢?

    他抬起头,用手掌搓了搓脸,看了看表,距离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许苏笏已经回去了。

    医生站起身,静静地看着河水,突然皱起了眉毛。水流在河面上徐徐打着旋儿,他疑惑更甚,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拂过水面。河面的水是温的,感觉好像并没有那天漂流的时候热。他又将手向下探了探,深处的水是凉的。

    戚维扬抽回手,将水滴甩甩干,全然不顾袖口浸了水,抱着双臂沉思起来。

    温泉河,这河水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番外50

    50

    戚维扬走进大厅,角落里等候沙发上坐着的孙强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

    医生冲他点点头,抿了下嘴:“有什么事吗?”

    孙强一脸为难:“还真是有事儿。”他左右看看,然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戚大夫,您能告诉我今天上午咱们几个去芮丹制药是干什么吗?”看看戚维扬的表情,又苦着脸说:“哎呀,我就不跟您绕圈子了。您是张书记的同学,我们市医院又准备和三院结对子,按理说您有什么事儿吩咐都是我义不容辞的。但是芮丹制药的人脉也很广,我也……嗐!”

    张强老油条了,戚维扬懒得理他那套装模作样,“你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下午芮丹报警,说有不明人员在他们制药厂内流窜,造成了……破坏,还拿走了东西。然后……”

    张强清清嗓子:“然后他们说是苏总。”

    戚维扬嘬着内侧腮帮,一脸淡然,“是么?总觉得不太可信呢。”

    “是,是,我也跟他们说了,又没有现场抓到,”他抬头偷偷看了眼戚维扬的脸色,接着说:“仅凭一面之词没有用。”

    戚维扬眨眨眼睛:“是啊,光说怎么管用呢,又没有逮到现行,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都行,上下嘴皮一翻的事儿。何况我们上午谈的也不是很愉快,也不是没有借题发挥的可能。”他看着张强的眼睛:“有监控录像吗?”

    “芮丹有监控录像,录像里不是特别清楚,带着帽子,衣领又竖的很高,不过身材是有点儿像的,毕竟他个子高嘛。”

    戚维扬嗤之以鼻:“个子高的人多了。山东大汉山东大汉,不就是因为身高摆在那儿吗。”

    张强犹犹豫豫:“怎么说呢,有两个工人看到了,其中一个认出是上午来过的,而且比较坚持,就比较难办了。”

    戚维扬能看出张强溢于言表的为难之意,他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但现在这件事看来已经把张川搁进去了,心下不免有些歉意,又添了几分对苏笏的埋怨。按这个说法,九成九就是他了,一个人,什么招呼也不打就跑去了,手脚再利落,也扛不住对方人多眼尖,这是带着气呢。

    他把心思都压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他这会儿不在这里。”

    “没关系,我就是在这儿等您来说一声,公安那边儿请他过去问话,毕竟是有人说见过,不去也不合适。”

    戚维扬锐利地扫了孙强一眼。他不相信自己,显而易见。至少是存疑,因为他已经认定自己和苏笏是一条线上的。

    无所谓。医生想。他微一扬头,有些挑衅地问道:“是否也需要叫我过去呢?”

    孙强诚挚地说:“那再好不过了,书记正开会,我就直接送您过去。”

    戚维扬干笑两声,翻了翻眼珠。末了,他不甚客气地说:“那就走吧,反正你肯定也看过监控了,苏笏没回来。”

    孙强装作没听见,在前头带路。

    戚维扬跟在孙强身后,别别扭扭地进了即墨公安局前几天去过的那间屋子。往里一看,眯着眼,双手插兜,斜靠着门框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哦”。

    背对着门口坐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他,笑逐颜开:“唷,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啊,我正好休假过来待一阵。奇遇,奇遇。呵呵呵。”

    戚维扬嗤笑一声:“你穿衬衣西裤回老家休假?准备穿这一身去海边晒日光浴么?到达的这时间正好是10:30的那班动车,要是我没猜错是从天津到北京开会,然后直接被打发来了吧。”

    说着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坐下,刻意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还奇遇呢,假不假呀。”

    王景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年轻人,不要总是一逞口舌之快。”说罢叹了口气,转向一旁那个极瘦的男人笑了笑:“你看看,每次一想到他说话的这股冲劲儿和那张嘴,再觉得是个人才也只能摇头。”回过身又问他:“你在单位也这么说话啊?现在好歹也是体制内了,这么没上没下的还想不想进步了?”

    戚维扬哼了声,嘴上没吭气,心里却在想你们局里就没有一个跟医疗卫生体系相关的,早打听清楚了。想归想,为免势利,他到底是没再继续直抒胸臆,瞥了眼王景宁身旁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想起上次张川说他是即墨公安局的负责人,好像是姓林。他扫了众人一圈儿,屋内还有见过的刘队长,唯独少了王晨灏,深吸一口气:“什么情况您直接告诉我吧。”

    王景宁清清嗓子,态度认真起来:“说意外碰见那是假话,我确实是有备而来;但是,休假是真的,只不过是在天津家里休假,中途被叫过来。今天是我休假第三天,你知道我有多久没休假了吗?看在我这把岁数占用自己假期坐了半天火车的份儿上,你有多大的火气多深的委屈都先暂缓,把脾气兜着点儿,解决了正事再说。还有,我是以个人身份来的,不代表任何单位任何部门。明白吗?”

    王景宁一双虎目直盯戚维扬。医生缓缓点了点头,他已经理解了王景宁的意思,他对这里没有管辖权,坐在这儿纯靠私交,也就意味着苏笏的行为可能过界了。

    ☆、番外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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