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然有绝对的速度躲开这一下,然而身子晃了晃,还是决定放弃,只是开口大喊起来:“等一等啦……”
“干嘛又要掐昏我?”
“因为你装昏的技巧太差劲……”
“我……”
“你昨天不是问我有什么计划,现在告诉你,我的计划就是你乖乖听话!”
祁然一滞,简直不敢相信齐晏这样的人嘴里居然能崩出这句顺口溜一样的俏皮话来,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齐晏双眼,忽然道:“直接昏到投胎那一刻也不错!”
齐晏没做声,只是给了祁然神色复杂的一瞥,手下力道却渐渐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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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将散的江面,,茫茫袅袅,朦胧若梦,别有一番含羞带涩的韵味……
蒙岩静静的立在船舷边,任湿气缓缓浸入衣料,连临澧走到身边,都毫无反应,一无所觉。
总是处在失神状态的蒙岩,让人实在不怎么习惯,临澧皱眉,对祁然的恶感,无可抑制的又深了一些,即使,他是流家失散在外的骨血,即使,他拿命拼回了流苏的一线生机……
“那时候为什么和少爷走?”缓缓出声,打断蒙岩的魂游。
“我怕我再留下来,齐晏会对祁然采取极端的措施,他已经知道我们和祁然间有协议,当然会防备祁然和我们在一起会另有后招……”喃喃的一连串话,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说完,连自己都怔了一下,这些理由就能用来说服自己将祁然置身奇险后可以心安理得了吗?蒙岩猛的回神,大口大口的喘息,却还是没法缓解脑子里里心海上窒息一样的感受,喉咙涩的厉害,是这样吗?这么多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就应该那么做?
“既然知道是正确的选择,你何必在这里庸人自扰呢?”临澧没想到只是不经意的一问,居然让蒙岩反应如此之大。
“不对,理由这么多,统统都是借口!”蒙岩蓦地大喝出声,猛然转身抓住临澧的衣领,力道大的似要钳住临澧的呼吸,斯文的脸上一片狰狞的狂乱。“我到底还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抛下他了……这才是结果,唯一而且不能改变的过错”
“我错了吗?”松开临澧,蒙岩双手掩住脸上连自己也想象得到的丑陋,疲惫的声音,却透出心灰意冷的凄楚来。
“我没爱上男人,我怎么知道!”这样的忧伤,这样的心碎,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样子吗?临澧心里突然涌上一些惧意,将心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把人变得这么面目全非呢?
“那我……爱上祁然了吗?”
“这个,要你自己才知道吧?”
“子楚那样,才叫爱吧?”蒙岩轻轻的摇着头,渐渐的越来越用力。
“他是疯子,才会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安国……”临澧不假思索的反驳。
却招来蒙岩歇斯底里的惨然长笑,“同样的情形,我已经选了少爷!”
“子楚的程度吗……我做不到,我没法象子楚那样放弃一切,所以我选择了和少爷走……”
蒙岩还在摇着头,狂乱起舞的黑发,在晨风晨雾中摆荡出凌厉的线条,萧索又苍凉,一如被临澧不经意的一席话,所勾起的心境。
都过去了,无法回头,当那一夜放手的时候,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祁然身边的资格了……因为自己,永远做不到子楚的决然……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二 丘洋宫变 044 骨战埋萧(中)
迈进庄严肃穆,顶高三丈的龙翔门,大气磅礴的丘洋王宫,由远而近,象一副倒卷的贝雕,映入眼帘。
晨晖轻撩如纱卷,蒙在象征尊贵荣显的明黄琉璃瓦,异彩纷呈,错综炫眼,明明刺得人眼睛生疼,却又让人觉得无限惬意舒爽。
齐晏双臂上横陈着睡得香甜的祁然,一步一步,踏实坚定的行走在两丈阔的腾龙道上,汉白玉铺就的腾龙道,连通百丈外的御天门,巍然敞开……
这里,就是分隔了江易城与丘洋宫的腾龙广场,有多少代丘洋人,时时站在龙翔门外,小心翼翼的偷觑着这里,只盼能看到遥远御天门内的一丝痕迹?又有多少丘洋国人,日日祈祷,夜夜梦徉,殷殷向往有朝一日能成为有资格踏足腾龙道的腾龙新贵?……
齐晏的眼中,精芒四射,溢出一抹能与朝阳较量的桀骜眸光,却冰得没有温度可言。这里,繁华锦绣,富贵庄严!然而,又有几个人知道,这样肃穆庄严的外衣,包裹之下的不过是腐臭淫邪的污浊,肉欲欺凌的堕落,还有权势倾轧的龌龊……
猛的扭过头,齐晏大力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朝露清爽,凉沁沁的滋润着被这些肮脏内幕荼毒的心肺,半晌,才平复下来。
张开双眼,一道人影沐着晨曦,正正的站在腾龙道上,拦住前路。
齐晏唇角,溢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然,这么快,就来了么?
沉静的步伐,一丝频率也没有变,坚定的,笔直的,向着来人迈进,精光四射的利眼,却似乎一点阻碍也没有的越过来人,直直投向缓缓,无声无息合拢的御天门。
与来人相距十丈之遥,齐晏才突兀的停下步子,似乎才看清面前静立的人影,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异表情来。
“太子殿下?”
“尚武将军,早啊!”白皙的半边脸,完全的浴在橙红霞光中的齐伯,漫不经心的开口,一抹藏不住的跋扈隐在声音里,洋洋得意的睨着齐晏。
适时睁大双眼,齐晏将脸上微露的诧异加深,捎带出半席惶恐,“这怎么敢当,累殿下在这里道早!”
“不早,如何迎得到将军,见得到这名垂大陆,神奇之极的玄家异宝呢?”
将浓黑的一边眉毛高高挑起,齐晏故作吃惊的道:“原来殿下也对这玄家异宝好奇至此……哎,这玄家异宝真是危机重重,末将护送此人仅仅三天,真是大开眼界,前夜连大名鼎鼎的世间奇毒——龙诞都出现了……”
齐伯蓦地的仰头长笑,将齐晏的喋喋不休打断,直笑得齐晏莫名其妙,却又蓦地停止下来,阴森森的眸子,冷冷罩住齐晏:“齐晏,甭跟我打这马虎眼,本太子今天站在这里,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
齐晏将脸上的表情缓缓收拢,眼底透出深不见底的暗沉来,平静道:“齐晏驽钝,只知道太子于此是担心大王病情,迫不及待想接到玄家异宝为大王尽孝,难道还有别的?”
“呸!齐晏,老东西年纪大了,越发的昏聩,居然相信玄家异宝这种子虚乌有的玄奥诡说。本太子今日起早,就是为了阻止你们这些献媚小人,妖言乱国……”
齐晏面色一沉,冷冷回视着齐伯,森然道:“太子这话,从何说起?齐晏守土皁芸,十年枕戈,献媚妖言四字,怎能落到本将身上?”
“跳梁之辈,还敢狡辩?你齐晏什么货色,瞒得住天下人,瞒得住我?十年前你不过是老东西龙床上的娈童,你这尚武将军尚得是什么武?不过是掰腿吹箫的一个玩物,常胜?让老东西金枪长盛吧?啊?哈哈……”说得兴起,齐伯满脸涨得大红,本还有几分斯文的俊秀脸庞,狰狞得一片狼藉。
齐晏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由的齐伯双唇开开合合,连绵不绝。
齐晏笑得得猖狂,却没换来齐晏的反应,恨恨的收了声,上下打量齐晏挺拔合度,修长伟岸的身形,眼中的愤然之色渐淡,却缓缓蒙上了一层淫秽的暧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老王那么宠着你,也无非给你个尚武将军的位,将你打发去边地挨那风吹日晒。今日你只要放下玄祁然这小鬼,将你那套将我父王迷得神魂颠倒的本事给本王施展出来,到时候,岂止是这什么将军,王侯将相,本王任你挑选又有何妨……”
齐晏敛下眼睑,深沉的眸色牢牢定在怀里还在安眠的祁然身上,缓缓道:“太子今日之举,可算谋逆逼宫之实了,难道,就不怕兵败如山,白白失了将来坐享江山的机会?”
“怕?怕了本殿下今日就不用在这与你废话了,”齐伯哂道,“这丘洋宫内外守卫早以准备多时了,要不是怜你这常胜将军……嘿嘿!”
“如此,就请殿下动手吧,齐晏是大王一手提拔,虽是武将,也懂得侍主之道,殿下的赏识之情,齐晏承担不起了!”
齐伯一直好整以暇的等着,料这凭着男色走上将位的疤脸武生会痛哭谢恩,岂料到齐晏竟然生硬的拒绝,毫不留余地,只觉得血气上涌,满肚子胀气,咬着牙将左手举起,狠狠的一摆,冷眼看着齐晏不知死活。
腾龙广场四角城楼下角门齐开,连龙翔门一起,五道人龙蜿蜒进场,锦色铠甲林林立立,竟是不下万人之数,顷刻之间,黑压压的团成人墙,将齐晏围在正中。
齐晏双腿犹如长在地上的木桩,分毫不动,凛然大气的脸上,双目神光涌动,怡然不惧。
两杆长枪,紧紧贴压在只着了一件儒衫的背心上,沁凉的寒气,直咧咧的透衣而入……
齐伯身后出列两名校尉,越过齐伯,双眼戒备的盯牢齐晏,各人一手都紧紧捏着腰间剑柄上,这才缓缓各伸出另一手,将齐晏一直抱在臂弯里的祁然拨弄开来,拉到中间。
祁然经这一弄,睡眼惺忪的张开眼睛,一手轻轻的揉着眼睛,缓缓的四下里张望,似乎还在纳闷一觉醒来,身边怎么这么多人,憨然之态,我见犹怜……
两名校尉一直看着齐晏,见他没有异动,这才一致回望齐伯,齐伯眼角眉梢笑意浓浓,手上却不含糊,将左手五指并拢,极犀利干脆的斩在右手背上……
两名校尉得到命令,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呛……”长剑出鞘——
齐晏唇边,倏地扯出一道极诡异的线条……
“啊……”凄厉惨鸣,在腾龙广场的四角天空里,回荡出迥然不散的长长余音……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二 丘洋宫变 045 骨战埋萧(下)
齐晏唇边的弧度,太诡异,犹如索魂使者面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冷酷,讥诮,无动于衷又无可奈何。
齐伯终究是权力顶端挣扎了多年的野心之辈,直觉的感到丝丝寒气,从眼底极快的窜到心上,又蔓延往四肢,冷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蜷缩起手脚来抵挡。
蓦地开口大喝:“慢着……”
“啊……”混着祁然的惨嘶,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齐晏眸光丝毫也不分赠给地上染红了大片汉白玉的祁然,只一径牢牢罩在愕然而立的齐伯身上。
坚实的步伐重又迈起,毫不迟疑的越过蜷曲在血泊中的小小尸体,也毫不迟疑的越过怔立当场的齐伯。
只是在交错过身的瞬间,微不可辩的在齐伯耳边轻道:“谢了,太子殿下!”
齐伯不敢置信的扭头,却只来得及看见齐晏渐趋行远的背影,缓缓没进不知何时开启的御天门后,长长的,幽暗的廊道里……
身前近万锦色铠甲的王城禁卫,山呼“万岁”声中,齐整整的跪满腾龙广场,偌大场面,鸦雀无声,只身边几个近卫,在这人山人海中,单薄稀疏的吓人,手上拎着滴血长剑的两名校尉,呆呆的转头看着齐伯,似乎还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御天门上,鎏檐门楼下,齐仲扶着被气的直哆嗦的丘洋王,满面的忧愁,似乎为自己的兄长惋惜,嗟叹。
然而眼底一缕精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触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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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