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自己自有意识,不经大脑就动作的手指,成玉茫然的起身,将正要进屋送东西的侍从截住,把温水毛巾药物一股脑的接过来,足下微动,已经将房门合紧。
将干净的毛巾沾上水,小心的擦拭伤口上已经凝固的残血,每一下磨蹭都轻柔仔细的不可思议,看着污痕一丝一毫的化去,重现莹白,成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在得到救赎,痛得不再那么厉害。
清洁之后,洒上药,包好,将裹成一团的手臂放回被子下,再仔细的掖下被角,确定锦被的重量不会压到手臂的伤口,将这一切都做完,成玉才缓缓出了一口长气。两只手臂,不受控制的轻颤着,要紧紧的捏成拳,才止得住势子。
也直到此刻,成玉才发现,仅仅是一个简单到闭着眼睛都能做好的伤口包扎,自己,竟然一直紧张的屏着呼吸才能做完。
懦弱的无法置信!
成玉简直要唾弃起自己来了。
这样的人,真的是那个立志马革裹尸的自己吗?
毛巾已经被丢进水盆里,沁出的血痕将一整盆水染得艳丽。
成玉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
片刻后,又强逼着自己再把头转回去,紧紧盯着,不错眼珠。
仅仅是从他伤口上擦拭下来的血迹,就让自己整颗心瞬间抽紧,那感觉就象……就象那次的普门之战,身负重伤已经动弹不得的自己,眼看着对方举起屠刀,却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落下,清晰的知道自己将在片刻功夫后身首异处……手起刀落,自己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明明是迅捷如风,但在那一瞬间,由别人来施展……一切就变得玄奥起来。时间被无限时的拉长了,刀刃反射着阳光,刺目至极;平日里拂面的风,似乎在那一刻也有了实质,下劈的锋利,一点一厘的破开虚空,循着一条裂锦一样清晰可辨的脉络,斩下!
那是成玉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并非出于死亡的恐惧,而是在等待已知的结果,自身却无法抗拒,无力扭转,只能无奈等待的过程。
而现在,非关生死,仅仅是一道如此微小,比起自己见过的受过的,微不足道的不可思议的伤痕而已……
竟然能让自己重温那一刻的惊悚……
他……凭什么?
瞥了复杂苦涩的一眼,床上的祁然当然不会给他答案……
……
“成总管,成连回来了。”门外的人,大约还谨记着成玉不大好的脸色,连禀告事情,都小心翼翼。
“嗯……”莫名其妙的思想被打断,成玉整了整脸上神色,拉开门,“在哪……”
“咚……咚……”连着两声响,话还没说完,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已经一左一右歪倒在地。
成玉一惊,两手急探,还有昏迷!
成玉大吃一惊,奇了,没有血腥气,怎么又倒了?难道那院子的古怪不是祁然?
蓦地想起,自己在屋里待得久了,自然忽略了这味道……
可为什么每次,自己都没事?
古怪了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不知怎的,竟然想起齐晏走时那个异常高兴的神态,心底腾地划过一点亮光,只是溜得太快,让成玉什么也没来得及抓。
想着这腥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也不敢叫人来收拾,成玉只好自己关了房门,出了小院,交代人守好不许随便进出,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绕过几道回廊,跨进议事厅,就看见成连和矛刃,挂了点彩,却都是站的笔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伤,虚指了下椅子,吩咐两人坐下。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听指挥,反倒一起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成玉眼帘一挑,询问的看着两个属下。
“属下无能,走了……”“走了二王子的援兵!”
矛刃抢过话头,将捅马蜂窝的罪责一口气说了出来。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二 丘洋宫变 061 山雨欲来(下)
刚进了家门,齐晏就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
本该待在祁然房里看着人的成玉,一脸凝重的迎上来。
“怎么?”
“城南的那处别院,消息错误……图勒王弥祝在那坐镇……”
齐晏眼皮一跳,“损失多少人?”
“损失人手不多,但是走了弥祝,而且……根据院子里留下的一些东西,弥祝这次偷入丘洋,十之**带着幽医……”
齐晏这下连人都差点跳了起来。
图勒的幽医是世传的王族密医,且医术巫术以外,尚有一手用活人脸皮易容的能耐,可以将要模仿的人,装扮的惟妙惟肖,只是手段极为残忍,且伤及王室阴鹫,故而外人知之不多。然而这等涉及王族的秘辛,大陆各国王族的私人记录上,却是多有记载,以被子孙后代提防。
齐晏在丘洋王身边待过多年,于这些事情却比别人知道得不知多了多少。这刻来不及细想弥祝为何竟然带着幽医,然而直觉却已经告诉他,江易此刻已经风雨飘摇了。
幸好多年的临敌经验,让他在最后关头稳住了神,刹住想不出结果的弥祝行为,面上去尽量维持不动声色,“成连回来了么?”
“挂了点彩……”
“叫苏阳来。”
“将军……”
“叫苏阳来!”齐晏蓦地暴喝出声。一双利目睁得老大,紧紧盯着成玉。
成玉还想说什么,齐晏忽然平静下来,摆一摆手阻止他的话,声音平静安详得不可思议,“你不能离开,现在只有你能近身玄家异宝!”
成玉一滞,倏然明白,却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将军,我们一直在避免让他们插手,现在叫苏阳来,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弥祝人在江易,齐仲出事就不会不管,如果他碰上苏阳,那才是真的前功尽弃!况且幽医也在……”越说越是心焦,不由得失了声音
“可……”成玉还想说什么,齐晏已经摇着头将他打断。
“不用想了,照我说的做!”
成玉知道齐晏不会改变主意,心底沉沉的,但还是按齐晏的吩咐,派人去请苏阳了。
打发了成玉,边走边晃,一路想着心事,待回神来,竟然到了祁然房门外。
皱着眉纳闷成玉怎么没在房外安置守卫,齐晏推开门,一路踱着方步,来到里间。
上一刻还风平浪静,这一刻竟是惊涛骇浪了,偏这将一切引到台上来的小人,还在这里睡得好梦正酣!
想着祁然在睡,自己也涌上倦意,他虽然年轻,大风大浪却经历的不少,再大的事情也能安详处之,这刻觉得倦了,也不去强撑,掀开被子上床躺下,两眼凝视着帐顶,静静养神。
齐晏只倒了片刻,祁然已经自己磨蹭着贴了过来,脸蛋隔着衣袖,紧紧压在齐晏上臂鼓胀的肌肉上,额头上拧得一直发紧的位置,缓缓舒展开来。
这是祁然对温暖天性的依赖,即使在昏迷中,没有意识,也会对靠近自身的热源不由自主的贴近。
齐晏却不知道,只觉得奇怪,有趣……
尤其这人,还能挑起自己多年沉睡的**,更是觉得下腹一热,索性就想提枪上阵,先驰骋一番,也能舒缓下这几日绷紧的神经……
幸好还记得祁然失血过多,想起三天后,以及目下昏暗不明朗的时局,终于决定压下这过瘾却不智的临时起意……
揽着人事不知却格外温顺的祁然,片刻功夫,齐晏已经睡着。
………………
门外扎实稳定却明显急遽的脚步声,将浅眠的齐晏惊醒。
缓缓起身,掀开被子坐起来,抬起的视线正对上推开门进来的成玉。
“什么事?”
成玉开口前,下意识的扫了眼床上,锦被下的祁然,上身依稀可见,衣衫还完整,锦被里的下身,却完全看不到。
面朝里的睡相,完全看不到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是什么表情。
忍住要拧成一团的眉,成玉忽略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行为和思想,“刚刚宫里传出消息,大王今明两天也许会要祁然进宫……”
齐晏听的一惊,难道……“进宫干什么?”
“大王不行了!”
这五字一入耳,齐晏双眉霍地一挑,主仆二人在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撞出如有实质的火花。
“齐伯!”不是询问,齐晏语气肯定的道。
“是的,大王子宫里有人透出话来,说大王子也想为大王尽孝心……”
“真的尽,就不会有那出逼宫了。”齐晏不屑的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