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九点头。
罗悬叹:“就你一个人会不会乏?”其实他的意思是,他一个人,挺乏的。
伯九沉默半晌。
“那……我可以来找你下棋么。”语气好像不是他赶别人走的一样。
罗悬微笑点头:“本大人准了。”
☆、第十九章
城东的吏部尚书大人府中。
罗悬回京城还未曾同罗赫见过面,现下是头一次。他来不为别的,只想同罗赫谈谈近来发生的案子。
罗赫当然是知晓这案子。只是兄弟见面,免不了嘘寒问暖,先唠一番家常。
罗赫道:“我听说你如今宅子在城南?那儿鱼龙混杂,怎不住到城东来。”
罗悬道:“这我自有打算。”
罗赫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近来皇上还向我提起你,我看皇上很看重你,刑部虽然油水不多,案子办好了,升官是迟早的事。”
罗悬道:“不过就是吃这么点俸禄。”
罗赫笑:“自然也有不是俸禄的,看你怎么把握分寸了。为官么,就是这么点中庸的道理。你不要同我说,你两袖清风光明磊落。”
罗悬也笑:“两袖清风不敢当,光明磊落却还配得上。”
罗赫突然压低声音:“司马家余党未尽,太后的势力又横插一脚,皇上有心扶持我们罗家。”
司马氏乃是先帝在世时一大宗族,叛臣允王正室的母家。而太后周秦氏背后,是与秦氏联姻的涉王。如今司马氏凋落,秦氏一家独大,几十年后,难保不是下一个司马家。
罗悬:“是福是祸,二哥也说不准吧。”
罗赫叹:“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赶鸭子上架。”
罗家没有显赫的背景,只是江南的富商,也没有女子同任何皇亲国戚联姻,只有罗珺婉嫁给礼部尚书之子,而罗赫正值壮年,罗悬又是青年才俊,在皇帝眼里,是最好的棋子。
做皇帝的棋子,固然能够平步青云,却也随时会被舍弃。
罗赫道:“我同你说这个的意思,无非是要你万事小心。你这个案子很棘手,最好不要深究。那钱陆在主事位置上坐了快十年,同我年岁相近,至今为何还是五品?有些人天生就爱偷腥,如今不过是被教训了。”
罗悬道:“二哥这话,说晚了。我已打草惊蛇,现下准备引蛇出洞。”
罗赫深深看他一眼:“既然如此,必要时,我会保你。”
罗悬点头,告辞。
刚踏进刑部院子,门房就同罗悬道:“罗大人,有个人来寻你,说是你府上的厨子。”
“我府上的厨子?现在在哪里?”
“在书房外候着。”
今日太阳毒辣,只院中一棵银杏投下小片绿荫,一个人抱着东西,站在绿荫下。
罗悬失笑。什么时候他成了我府上的厨子。
伯九看见罗悬,跑过来。
“熬了点绿豆汤,提来给你。”
罗悬道:“日头这么毒,你跑过来干什么?江春楼掌柜这么闲?要等我,为何不进书房呢。”
伯九道:“刑部书房又不是我想进就进的。”的确是热,本来也想找个人送,一是找不到人,二是……赵晋宜又来了。
“那我现在命你进来。”
两人进了书房。
罗悬问:“怎么今日熬了绿豆汤?”
“送来给你消暑。在江春楼坐着也是坐着。我倒有点怀念从前自己上灶的日子。”
罗悬半开玩笑:“不如来我府上当厨子。”
伯九笑:“那只怕罗大人这点俸禄养不起。”说罢打开食盒盛绿豆汤。
罗悬把汤放在一边,随手翻开卷宗。伯九看了一眼。
“……钱陆?”
罗悬点头:“是那被杀的官员。”
伯九把有些发抖的手藏进袖子。
钱陆。陈叔留下的证据上提到的人。死了么。
伯九没有再多看,不想让罗悬生疑,也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汤送到了,我就不在这久留了。”伯九同罗悬告辞。
罗悬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伯九,你生辰在何时?”
伯九回忆了一番,记得陈叔似乎说过:“乃是七夕后一天。”
已经过了。
伯九笑:“生辰从我记事起便不怎么过了,今年的过了我都没察觉。雁寻兄的生辰在几时?”
“我么,是正月十五。”
“元宵?等雁寻兄生辰,伯九一定做顿元宵。”
两人告辞。
伯九走在街道上,被太阳晒得有些目眩,忽然好像再次看到了允王妃。
如果第一次是错觉,第二次是否就是直觉?
那女人裙摆一闪,似乎要再次消失在巷口。伯九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去,尾随着那人。
女子走得很快,但终究被伯九追上。那女子看见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拦住,吓得停住。
不是允王妃。
案发时允王妃年逾四十,眼前这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可伯九之所以会错认,实乃这女子与允王妃太过相似,活脱脱王妃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王妃出身显赫,眉目间满满的傲气,这女子显得过于唯唯诺诺了。
伯九觉得自己多心。大抵碰巧长得很像,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就算王妃重新投了个胎,如今也不该是二十岁的女子。
那女子低着头小声问:“我能走了吗?”
伯九道:“你走吧。在下认错人了,抱歉。”
女子提着裙子快步走开。掉下一张帕子。
伯九捡起帕子,转身,女子已经不见踪影,只好无奈地摊开在手心端详。
一张丝帕,用紫色丝线绣了鸢尾,还有两个小巧的字,爱萍。
伯九将手帕折好。
从前王府一年四季花开不断,种的最多的便是鸢尾,王爷并不喜爱这花,但王妃喜欢。
而允王妃名讳,乃是司马静萍。
也许只是巧合,可千不该万不该,是这个女子掉下的帕子。或者说,千不该万不该,这女子同王妃长得那么像。
千头万绪纠结在一处,让伯九头疼不止,扶住头。
是的,还有钱陆。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死去。
☆、第二十章
今夜棋输得一败涂地。
罗悬捏了黑子,淡淡道:“还来么。”
伯九默。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