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分卷阅读29

    徐亦然看罗悬依旧面不改色,不免奇道:“这你也觉得没什么?”

    “我早有预料。”

    徐亦然暗自嘀咕:“你怎的不去当神算子,可比做官发财。”

    “我知道你忧虑为何,”罗悬放下茶杯,“不过我既然认定了,便是要扫清障碍,同他一道的。”

    这厢,伯九在自家宅院侍弄月季,握着把小剪子修建去多余的枝叶,边同席香说话:“你今日还害喜吗?”

    “倒没有。”

    “唔。想吃些什么,给你做。”手中仍不停剪着,时不时停下来端详。

    “就寻常几样好了,”席香看伯九注意力全在花上,“九哥,你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伯九停下来:“总操心我的事,有些进展了。”

    席香又缠着伯九说了些不着边际的,终是吞吞吐吐的:“九哥,你同那罗悬……怎么如今住得这样近?”

    伯九瞧了她一眼,有些莫名:“互相之间多有照应,有什么不好?”

    席香试探道:“那你就不曾觉着怪异?”

    伯九失手剪下一个花苞,十分痛心,敷衍道:“哪里怪异?”分明是我怪一些。

    席香瞪,恨恨道:“你这榆木脑袋!你就不曾看出他是个断袖?”

    伯九心一悸,脑中轰然一响,炸的他眼前都一片恍惚了,再回神时,剪子戳破了指尖,他才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席香急忙走过来:“叫你分神。好端端的,手指见血了。”

    伯九顾不得那么多,扔了剪子看向席香:“你方才说罗悬是什么?”

    “是断袖!”席香没好气,“若不是前日问了徐亦然,我还不晓得。你别动,我去寻药。”

    伯九站在原地,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茫然着,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只觉得一会儿心在打颤,一会儿又猛烈地**。混沌了一会儿,忽有一把斧子破开来。

    伯九陡然一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都清明了,什么心慌目眩,吃什么药,这药引子早就明明白白写在纸上,清清楚楚两个字,罗悬。如此罢了!

    他二十有五却迟迟不曾娶妻,他说世上极乐事无非是同伯九一道喝喝酒,他舍弃府邸搬去和伯九同住,他茫茫冬色中踏雪而来……

    这一切,都明明白白了。烟花终究绚烂归于平淡,于是答案也清晰浮现,正如那日他穿着暗红色喜袍,微微颤抖的手捏着那张纸一样……

    如若是一场梦,那么伯九终于醒了。

    可梦醒时分,站在原地傻傻笑了一会儿的伯九,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在陈叔墓前许下誓言不牵累任何人时,他的确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可如今不同以往。

    满腔酸涩的喜悦顿时化作难言的苦涩。

    ☆、第三十一章

    自从徐亦然夫妇两个来到京城,罗悬与伯九每日的棋局便中断了,算来已经十几日没有见面。罗悬本来牵挂,皇帝却叫他加紧重办手中的案子,每日天亮便起来,匆匆赶去刑部,日落时分才回到府中,用了晚膳,歇息一会儿便要掌灯操办案子的事。

    不同他所预料的,皇帝并没有过问伯九的事,好似忘掉一般,绝口不提。他便也权当不知,只隔几日进宫定期谈一谈案子的事情。

    允王案罗悬本没有存着查个水落石出的意思,只是卷宗上的证据,实在经不得查证,渐渐摸索着,一点点露出了些蛛丝马迹,反而让罗悬来了兴致。皇帝满意于他的进展,朱笔一挥,封了三品督察。一年之内连升三品,平步青云之势羡煞旁人,却也树大招风,免不了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云朝惯例,三品以上大员皆要迁去城东,一来方便皇帝随时诏令,二来么,三品上的官员每日皆要上早朝议事,住在城东,便于上早朝罢了。罗悬却并未动迁。

    官员住在一起固然方便,生性多疑的皇帝却也担忧大员们结党营私。在这个节骨眼,他的棋子万万不能出差池。何况案子正办到要紧的地方,这时候动迁,反倒拖慢了进展。

    罗悬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十几日没有见面了,他怎么舍得那人。

    虽一向自诩内心古水无波,有时也会微微涟漪。所思所想所念,不过是希望能看看他。伯九院里的梨花长得那样好,开了花,洁白的,吹落了,飘来零星几瓣在他的院子里,让他几欲按捺不住,抛了案牍上的卷册,想去站在那树下。

    那日徐亦然的话,并非没有影响。他知道这个表弟的意思。他在朝为官,步步为营,罗家又被皇帝推到了风口浪尖,伯九的身份,的确是个麻烦。若是从前的他,自然懂得趋利避害。

    可他早已决定逆人伦背世情,孤注一掷,如今即便面前是悬崖,他也纵身一跳了。

    伯九不再心慌,不再目眩,只是依旧常常失神。

    缘分一事,大概天时地利人和,半点马虎不得。

    从前兜兜转转,只晓得罗悬对他的好,却不知为何那样好,只是从不曾见过那般温柔的笑意,心里很贪恋,渐渐的就自己陷了进去,却还茫然无知;如今柳暗花明,终于看清,却没有面对赵晋宜时的抗拒,只觉得像锅上熬着的桂花糖,在热锅里化开了,是喜悦的。

    他本决定孑然一身,所以从不沾染女色,说好不谈不想,却还是失算了。月老硬生生揪了根红线把他跟一个男子搭上了,然后,还寄了个同心结。死的,解都解不开。他如今满心满眼全是罗悬说话的语调,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和夜色里潋滟的眼睛。容不下旁人一丝一毫。就连全身心的做菜,也没有往日的专注。

    菜刀失宠。罗大人赢了。

    那喜悦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扑过来的一个浪头浇灭了。

    男子女子又有什么分别?终究是要连累的。

    才听说罗悬又升了官,已经是正三品了。他扶摇直上,凭他的气度,他的才干,他的谋略,不愁将来是一代名相。伯九实在是一介市井小民,他这籍籍无名的酱油碟子,怎好意思泼上那紫金砚?

    他不想自己跌碎了,划伤了罗悬。他应当如他的字,是展翅的大雁,在天地间寻觅他的宏图,而伯九,不愿做那个圈住他的绳索。

    这几日有时会站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叹气。罗悬很忙碌,案牍之劳形,甚至让伯九觉得他有些消瘦了。他总是匆匆而过,伯九就总是默默看着。

    他不去找他。他怕心思溢出来,让两人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缘分一事,大概天时地利人和,半点马虎不得。

    一双手拍了拍伯九的肩膀。

    转头,是八宝,幽幽的脸。

    “掌柜的……”

    伯九:“……嗯?”

    八宝叹:“你这江春楼还要不要了?我看啊,让四全做掌柜得了。一天到晚的,就托着腮帮子愣神,把客人都吓跑了。”

    伯九拍拍脸,坐直身,又站起来:“得了,我还是去后院看看酒。”

    后院空地没什么人,许是都在忙活。整个江春楼,的确是他最闲得慌。

    伯九搬弄了一会儿酒坛子,刚放下一个,忽听一长箭破空的声音,干净利落的一声,笔直插入面前树干,埋入两寸有余。

    伯九一惊,朝来的方向望望,走上前,用了些力气,将箭拔了下来。

    笔直光滑的木杆子,用暗红色上了漆,箭头是磨得尖锐的铁簇头,隐隐泛着寒光,箭尾是灰白的翎羽。制作很是精良,绝不是寻常用具,况且在云朝,私人持弩乃是犯了法的。

    然而这些还不足以让伯九脊背泛上寒意。

    箭尾上帮了根布条子。伯九抚平展开,朱红色的字迹,只写了三个字。

    允王子。

    那三个字狰狞而狠厉,似乎在张牙舞爪,冲着伯九恶笑。

    伯九把布条扯下来,团起来攥在手心,只想就此把它捏得消失掉。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根箭在警告他,又或者,它其实只是一个提醒。

    有人知道了。不是普通人。而且来者不善。

    今日只是将箭当着他的面射进院子里罢了。

    明日可就说不准了。

    接下来几日过得分外煎熬。

    那种被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死死盯着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好几年。

    伯九不是不怕,可这一刻他已经怕了许久,他一直隐隐感觉得到,迟早有人会发现。所以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依旧怕,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要来了么?

    那便来吧。也是时候了。

    可能走漏的原因,想来想去也只有陆爱萍。他连席香也不曾说起过,除了那日与陆爱萍一时同病相怜,加之觉得两人身份都是秘密,她不会透露出去,便再没有告诉过旁人。可唯一不解的便是,已经过去半年,那人为何事到如今才动手?

    只是席香尚在京城,伯九怕那些人伤了她,把她和徐亦然都赶到罗悬府中去住。

    想起罗悬,伯九心中又一阵隐痛。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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