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北顾天狼》分卷阅读76

    不错,云崖的确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他人,可以白暮生之性情,又如何能行此恶毒之举,伤人害命?!

    脑中愈发混乱,可当晃悠悠的身子终于触及墙壁的一刹,云濯眼里忽闪过丝清明。

    ――不,不对!

    他两步上前,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司徒凛袍袖,一字一顿道:“凛兄,这不对!鬼气溃散之时,白兄和我分明在洛阳城里的!”

    “洛阳城?”

    或许是想起了当年那未竟之约,司徒凛一抬眼,神色稍滞。

    他一字一顿道:“就算,就算那信物可以提前偷盗,不论洛阳城还是天山,与归离潭相距都不算近,一来一去,要顾忌着随行的妻儿,再从有老祖宗封印的地方盗走信物,这,这几乎不可能啊!”

    沉吟片刻,又继续道:“还有,当初在弟子房里,你不是调侃过我自东都归来一身狐狸味儿?白兄一家俱为狐仙,那正是他所留。”

    字字入耳,司徒凛沉吟片刻,望着他皱了皱眉:“你此话当真?”

    云濯竖起两指,指天指地:“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面前之人神色郑重至极,又念及那白氏一家乃救友人之命的恩人。司徒凛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寂静须臾,似有所思,终渐握紧双拳,下定决心道:“那这样,你先同我回九淼去,咱们打听打听情况再做定夺!”

    语罢,从怀里掏出银子搁在杯盏横陈的桌上,一把拉住那人走向门外。

    更深露重时,正是夜凉如水。

    九淼最北的弟子房里静悄悄的,不大的竹床之上并肩躺着两人,乍看之时虽与三年前那相约一笑的夜晚如出一辙,心境却早已不复。

    身旁的司徒凛气息沉沉,云濯却辗转反侧,任如何也难寐。

    二人回来后,那些被司徒凛问过的九淼弟子们,一个个皆以喜笑颜开之态,恭祝他真凶已明,大仇得报。

    云濯碍着身份躲在屋里,没敢出来说话,可却也能在些微月光映照下,看到那人脸上是何等纠结神情。

    ——抬眼是欲言又止,回头亦是一字难言。

    是啊,一边是可能杀害了最尊敬的师兄之凶手,是自己追寻多年而不得的罪大恶极之人;另一边,却是扯着前辈孽缘的竹马兄弟,对此人的声声维护。

    纵自己在洛阳所见所闻当真非虚,可仅凭一个声名狼藉之人的空口之言,如何能堵得住如山倒的悠悠众人口?

    “唉……”

    云濯合衣而起,正对的纸窗半开着,惨淡的月光斜斜洒在室内,清冷得不成样子。

    你啊,本不就是想来看看凛兄的伤势,并不想让他为此再落人口舌么?

    可如今呢?

    自知矛盾,他低声一叹。

    若凛兄日后真同自己一道前往天山,莫管届时是个什么结果,怕都要被九淼那些小弟子说成是“袒护杀害大师兄罪人的吃里扒外之人”了吧。

    值辛辛苦苦牵头查了这么多年的“真凶”终于落网之时,却又忽置师兄之死于不顾,同个弑父杀兄的罪人一道为他人辩护,这任如何也说不清啊……

    何况,那天山一家有恩之人,只自己一个,凛兄与他们非亲非故,又是九淼之弟子,怎么都不该他去搅这趟浑水……

    当年归离潭之事蒙受不白之冤,已险害他百口莫辩,如今自己,怎能让他再遭姜未那等小人捉住把柄?

    “凛兄啊……”

    悄悄一回头,云濯正见身后的司徒凛睡得沉沉,月光洒在他脸庞之上,苍白清冷。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觉这一年未见之期恍如隔世,那人也比之先前的风流之姿憔悴了许多。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弟子房里。纸张横陈,酒液满地,当中一人憔悴不堪,心性颓然,欲言不言之态,让自己心如刀割……

    如今,怎能让那样的凛兄再因自己出现一次啊?

    他别过头去,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前路未明的天山之行,还是一个人去罢……

    窗外月光半昏不暗,云濯借着银辉披上外袍,小心翼翼收好了本就不怎么多的行李,背负于肩,静悄悄推开了房门。

    “但愿今年,我还能如期赴你洛阳之约。”

    抬脚出门时,他却并未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那被自己不告而别的人,低低的声音,唯有一人能听到。

    岂知,数日后待他再回天山时,一切却已皆为时太晚。

    入目是满眼雪,亦是满眼血。原先朴素却温馨的观雪小居门户大开,寒风张狂地折断了窗棂的纸窗穿堂而入,泥墙瓦砾之上,剑痕深深。

    啪嗒——

    云濯手中的行囊颓然落地,在凌乱脚印将将被盖住的雪地之上,溅起一片冰凉的白沫。

    今年的冬天并不及去年寒冷,可不知为何,他竟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雪之冷冽,更甚去年自己昏倒在雪中时的十倍。

    “白兄!未晗!岚嫂!”

    浑浑噩噩进入屋中时,那满目狼藉中哪还有故人半点痕迹。

    “我终是来晚了么……”

    想起一路之上听闻的各方消息,纵强压心绪佯作不信,如今也已一一印证。他双膝一软,颓然跪在地上。

    “云,云……公子?”

    岂知,神情恍惚之际,那侧室中瘫倒的门板之下,竟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微气音。

    “……谁?!”

    纵声如蚊蝇,云濯耳中仍如轰雷炸过,意识到尚有活口,忙两步爬去,将门板一把掀开。

    ——满面尘土的白岚,虚弱地仰躺于地,发丝被血渍凝成一块一块,七窍之间皆是干涸的暗褐色,腹部亦插着把断剑,胸口起伏弱到几欲不见,仿佛光是一呼一吸,就已竭尽了全力。

    “岚,岚嫂?!”

    意识到那人是谁,他目眦欲裂。

    ……先前那眉眼婉约,温柔如水的少妇,不过短短十数日不见,如何就能成了这等面目全非之态!?

    云濯颤抖着双手抚向女子血痕满布的衣袖,颈后倏忽刮来阵风,冷得一抖。

    “云,公子……”

    眼见故人在前,白岚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混沌的双眸终恢复一丝神采,唇齿艰难地一张一合,嘴角又有鲜血淌下。

    “求云公子……救救……我儿……性命……”

    “你说未晗?”

    听闻那古灵精怪的团子怕也已身处险境,云濯一把抓住那妇人的右手:“岚嫂!未晗,未晗和白兄……他们在哪儿?”

    “庐陵……云……崖宫……”

    白岚摇了摇头,脸颊在地面沙砾上蹭出血痕,声音却愈来愈低:“吕宫主……七日后……处决……”

    “你说什么?!”

    怔愣须臾,终于反应过来那话所言何意,云濯心下一惊:“白兄和未晗被抓去了云崖宫?七日后要被处决?”

    白岚点点头,握着云濯的右手却忽力道陡增,但因已指甲尽断,五指指尖汩汩渗出血来。

    “妾身……自知命不久矣……但求云公子……救……吾儿性命。”

    “岚嫂!”

    眼前柔弱女流已虚弱地说不出完整一言,手中却似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眼见自己指上被掐出白印,云濯心下一滞,眼角隐有湿意。

    他摇头急道:“别说这等丧气话,待我,待我给你疗伤……再,再去救白兄和未晗。”

    啪嗒——

    然而余音未落,回答他的却是那只青紫血管清晰可辨之手的颓然坠地。

    “岚……嫂?岚嫂!”

    仍颤巍巍伸着的手被乍然松开,云濯急忙又伸向前去,试图握回那妇人的右手,可五指却皆抖得不成样子,在尘土之间胡乱摩挲了半天,方才再次触到白岚血渍干透的手腕。

    妇人的手不软,指节之间还带着因劳碌多年而起的薄茧,只是原先温润的热度早已不见,指尖能及皆是冰凉死意。

    “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的……”

    如被针扎似的,他收回手来,伸开的五指之间留着五道鲜血印记,蜿蜒欲滴,刺目异常。

    “……死,死了?”

    那个语声永远柔柔的妇人,那个劝他莫要妄自菲薄的妇人,那个不论他和未晗闹出多大动静,都会笑吟吟说着“别吵啦”的妇人……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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