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平素八面玲珑,口若悬河,怎么就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斋里很安静,除过烛火灯光,只余两人起起伏伏的呼吸声,云濯眯着眼望向远方,似在回忆昔日的轻狂往事。
良久,又不知想起了哪一出,眉头一皱,伸出手来报复似的捏上那人脸颊,哼哼道:“既如此,礼尚往来,我今日也借你不知之机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有,我后悔了。”
他顾自轻声道:“当年在无名村里成的那段荒唐假亲不如就当了真吧,此后我给你暖一辈子手也好。”
“……那就,依你吧?”
话音未落,身下忽有声音响起,熟悉的语调让云濯愣了一愣,只是未及反应,便又觉一阵力道带得自己天旋地转,半侧的身子被掀着打个转,结结实实仰摔在床铺上,锦被兜头盖下,视野里只剩下一人。
司徒凛两手撑在他头顶,在室内昏黄的光下极危险地冲他挑眉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什,什么?!
本该重伤意识全无的人,忽然生龙活虎醒了来,还把自己撂了个人仰马翻?!
云濯双目陡睁,不假思索之际便要出言质问:“你,你怎……”
岂知张口之际,反教人寻着先机,下颌被轻而易举捏起,破开牙齿,以吻封缄。
不同于数日前在山洞之中互明心意,不带欲念的那个吻,如今生死之别又重逢,前尘种种因果已了然,这个吻来得有侵略性又颇带情缠之感,唇舌争逐,抵死缠绵,因情之所至而难舍难分。
三年不见,司徒凛似是学会了不少东西,灵巧的舌头左一下右一下,时轻时重在他舌上划过,又时而出其不意在唇上吮一口,被子兜住的不大天地之间,霎时皆是那人的气息。平素的幽幽淡淡之中裹挟着一分狂野,搅得云濯骨头酥软,阵脚全乱,跟不上追不得,只能老老实实任其作为。
与九淼开放门风不同,他自小读得都是些诗书礼易清规教条,虽是自认潇洒不羁游走江湖,到底对风月之事半分不曾碰。但性子偏是不服输,此刻被人带着品了一会儿,食髓知味,也想跟着依葫芦画瓢,岂知伸着舌头在对方湿热的嘴里搅和半天,仍不得要领,还几次被牙齿磕到,甚为懊恼。最后嘀嘀咕咕,只能揪着对方脑后的发丝将人往后拉,强行抽舌而出。
分离之际,嘴角牵出一道暧昧津线,被打断的司徒凛仍意犹未尽,随手蹭了蹭,冲他挑衅一笑。
——那意思很明显,你什么都不懂啊。
这下可好,本就不大乐意的云濯,更觉被人踩了尾巴。心里倔劲儿上来,非要比个高下,起身借势将人推倒在床褥上,两手一撑,反客为主。
他在司徒凛颈子上报复性地一吮:“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被问到的人点点头,眼里意味不明,任其为所欲为。
“嗯,很好。”
云濯单手扯开那人胸前衣襟,一起一伏的胸口肌理分明,山洞中的贯裂之伤已剩下道浅疤,看来内丹效果不错。
他甚为满意:“这儿伤好了,看来可以洞房了。”
“……洞房?”
司徒凛先看看脸侧缠着纱布的右手,再看看那人无所畏惧的神情,略一挑眉:“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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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旧怨彰
不自量力还纵欲过度的结局,就是自食恶果。
云濯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私密之处一阵阵抽痛,再加上本来就没好的右手,真真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自在的地儿。若不是司徒凛百年难得一见地起早爬起来给自己打了热水擦身涂药,还顺便叫侍者送了早饭,这一朝下不来床,怕是要把人彻底丢大。
现在晨光熹微,白日正好,他趴在对方怀里,任人揽着揉腰。五指轻掐慢捏的活络手法还算舒服,念着一个巴掌拍不响,昨晚的孽也不全是自己造的,决定心安理得照单全收。
少顷功夫,对方撒手,他嘀咕着在人怀里翻个身,又勉强撑起来翻腾了两下木盘里的菜粥和包子。正发现那粥里有辣油,包子里没韭菜,一看就是特意吩咐厨房为自己所制,顿觉身上难受劲儿稍消,心甚喜悦,随意将腿往人身上一搭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进行晨后闲谈。
“我说凛兄。”
他戳戳那人:“这几天咱们在九淼躺着乐得自在,外边怕是已经炸了锅吧。”
想想,先是一位江湖余孽借尸还魂露了陷,待众人要口诛笔伐之时,又是炎毒被灭真相昭彰,事情来了个翻天彻地的陡转;再加上苍灼破印九锁被毁,那位倒霉催而重回世间的江湖余孽还因此和他竹马成了对断袖。真真十日工夫不到,大小江湖事比过去三年都丰富多彩,不可不谓奇葩。甚至,连云濯这位当事人自己都不知,这些天里,那酒肆茶坊的说书先生们要从何开始品评了。
“炸锅,自然是得炸的。”
司徒凛闻言手底未歇,边继续伺候自家这位少爷边道:“清晨起来时,我将这些天的江湖轶报大概翻了翻,你想先听哪件?”
云濯捻起个包子开始啃:“就从炎毒殿被灭说起?”
“哦,炎毒殿那边,邪教被朝廷带人所灭,无定观不日便将贼子口供昭彰天下,言明天狼君被冤之真相。”
说至此,他面上忽露出点厌色:“啧,不想麒麟君听后只言不信,俞数日独上终南山当场对质。其间心绪激动,口不择言,甚至失手杀死几名炎毒俘虏,好不令人骇然。如此般乱哄哄一闹,终以被闻讯而来的陶青绀带回云崖宫修养身心,安抚劳顿作结。”
“是说,大哥被陶宫主带去安抚了?”
想起那日君风堂前扔剑让自己走人的兄长,浑身骄傲沉稳皆凌乱到一败涂地,虽往事时隔多年已知不可追,云濯仍感怅然:“……冷静冷静也好,错恨三年有余,莫说是他,连我知道炎毒殿真相之时,都深感不可置信。”
不过思量须臾,又觉好在阴差阳错一番波折,所爱仍在自己身边,还为别人冤枉自己置气至此,暖意渐渐浮上心来。
于是云濯三两口咽下包子,伸着左手食指把玩那人的长发,又抚抚他略皱的眉心,安抚道:“凛兄,不气不气,那不提这些了,咱再说说苍灼?”
“妖狼已死,你我母仇与旧怨皆清,唯一未明的,便是那毁坏山洞机关之人是谁。”
司徒凛神色稍霁,继续说正事:“但我想,若洞中苍灼所言非虚,此人既为仙家弟子,又擅机关之术要图谋害我,怕要与先前诸事也撇不开关系……能勾连南诏雇凶杀人,更能神不知鬼不觉害死清洛道长,我们需得小心处之。”
云濯点点头,继续打着转儿蹂躏司徒凛的头发,随声附和:“嗯,有理。何况最后那妖狼还有个要寻回《机关精论》的遗愿。所以,我们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早晚都得把这小子揪出来,只不过这事须得循序渐进,怕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当下说多也没用。”
他顿了顿,眼珠一转望向司徒凛:“所以,还有呢?”
看着小子沾了包子油的手在头发上不安分地转悠悠,司徒凛没急吭声,双眼一眯,就势将爪子一把拎起。四目相望之际,弓着身子把人压到床上,唇贴着唇搜刮一圈,稍带品了品对方口中菜粥的咸香。
“唔唔——”
昨夜折腾太狠,如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这下惨遭偷袭,云濯无力抵抗,只能安分任人所为。
岂知一来一去,动作扯到身后伤处,一次次被顶到深处的回忆也随痛感浮上心来。眼瞅着二人衣衫渐渐搅成团,脐下三寸的火也有了被点起的苗头,生怕弄不好又被嗯嗯啊啊再来一次,他赶紧瞪着眼睛以示抗议,强行侧过脸去让司徒凛松口:“停,说正事!”
“好。”
对方从善如流,唇舌分离之际一声轻笑:“还有嘛,就是天狼君重出江湖,又因破洞中机关之事,于生死之间与在下互诉心意,结为眷侣……此事亦已随苍灼之死,闹得人尽皆知了。”
“啊?这……”
虽弑父之名暂算洗清,这段多年感情的变味来得也有理有据,但想想自己先前名声颇不佳,又如此明目张胆和别人家一派之长搞起断袖,云濯还是对这传得甚快的八卦消息略犯嘀咕。
沉吟片刻,他试探道:“那,江湖轶报如何品评此事啊?”
司徒凛一本正经道:“报上说,一对祸害江湖多年的祖宗历经磨难终于互相消化,算是为各家待嫁的闺秀和女修免去了一场灾难,很是可喜可贺。”
“什么?!”
虽知那些轶报必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但闻此等言论,云濯仍大感愤懑不平,旋即怒道:“我的污名不都被洗清了,还可喜可贺个什么劲儿?!”
顿了顿,又恍然大悟叹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莫非这小报是要嘲我没摸过姑娘的手,倒先和男人成了亲?!”
“怎么,这样不好?”
司徒凛不怀好意地加重了在人腰上揉捏的力道,果不其然就感到那人嘶嘶抽起冷气,又趁势蹬鼻子上脸,假作委屈道:“昨晚一夜风流,相公是嫌妾身哪里服侍不周?今竟说出此等话来,莫非还想牵旁的姑娘之手?始乱终弃,好生令人伤心啊。”
瞧瞧,瞧瞧,这说的都什么话……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本事,最厉害也不过眼前这位。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骂,但顾念着作痛的腰,云濯没好意思正面反驳,气鼓鼓朝司徒凛望去,留给对方一个天大的白眼:“得,您老人家七窍玲珑心思,我昨晚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让你做个彻底,现在倒连这都看不透?”
“当局者迷。”
司徒凛勾起唇角将人一揽,下巴虚虚蹭在雪白的发顶:“三少,再叫一声‘如止哥哥’,或许我便信了。”
这话不说倒罢,说了,偏让他想起昨晚被人逼到口不择言的羞耻经历,倔劲儿上头,就是不想松口。哼唧半天,又想起旧事,板下脸来,冷眼兴师问罪道:“我还就不叫,能待怎的?你昨天先假装受伤又诓我表白心意,现在又要倒打一耙?!”
“哦,这事啊……”
司徒凛一戳他的额头:“我还没怪你破坏我的计划呢。”
计划?什么计划?
云濯不可置信地翻他一眼,深觉这人劣迹斑斑,怕是又在诓自己,不假思索哼道:“行,你接着编,我听着。”
“哎,这次我说的,可是真的啊。”
平时调侃连篇就是有这个问题,该被信的时候,别人偏生半点不信,司徒凛叹口气,开始同对方耐心解释:“你想,那幕后黑手先知你我在调查真相,又破坏机关害人不成,可不就要着手再翻风浪?”
云濯仍不明所以:“这不是废话?可他若还想杀你,只管杀他的去,你躺屋里装死人还禀退侍者,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司徒凛又无奈道:“你还记得清洛道长怎么死的么?”
云濯下意识道:“不就是先被妖兽挠伤了,然后莫名其妙伤势不治……”
语至此,脑中却忽灵犀一现,抬眼望向司徒凛:“嘶,伤势不治,难道你的意思是……”
司徒凛点点头:“当初清洛道长受伤在床,本非致命之伤却恶化而死,那人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伤情加重还不为人知。而若害我的与害洛道长的真为同一人,今我假装伤重,便极可能让他轻敌大意,再借当年之法故技重施一次。这不就是教我寻得端倪的绝好时机?谁知你啊……”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