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北顾天狼》分卷阅读107

    说来啊,虽然什么“混蛋二世祖”“天狼祸星”的名头叫得响,实则这位云三少却不过是太过耿直跳脱,于礼义之上并未犯过半分大错,甚至,还比他这位少家主行过更多侠义之事。

    自小到大,云华从未怀疑过自家三弟的为人,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心中竟一点点萌生出了妒恨。

    或许是因为当年跟在自己身后扯着衣摆讨桂花糕的小团子已能独当一面,或许是因为世人提及云家之时都只记得妙手回春的白泽君和恣意江湖的天狼君,又或许只是因为,云濯阴差阳错拿下了那连云辰都失之交臂的凌云大会之冠……

    他自小被当下任家主培养,小心翼翼跟着爹爹行走于各派之间,处理纷争事务循规蹈矩,半点不曾逾越。自以为如此便能得人青睐,却终究是事与愿违。

    为什么呢?两个弟弟比自己活得自在洒脱,却还能得到比自己更好的结果,甚至一不留神,将到手的家主之位也可能被爹爹传于别人。多么不公平,多么可笑。

    于是某夜,他将这番苦楚诉予了陶青绀,他世上唯一的挚友,他唯一一次逾矩任性出手相助而结交的挚友。

    陶青绀和他一样是能将万般怅恨溺死在心中的人,听完这话之后未作言语,只随口安慰了几句便罢。而时过境迁,这番深夜诉苦也终于被他弃之脑后,渐渐忘却。

    可就在不久,归离潭却出了人命乱子,本该死的人是他的二弟;可又在那不久,他三弟又和那位九淼次徒递给了他一封信,其上簪花小楷分外眼熟,正是死去宁雁的笔迹。

    他不知,自己当时为何要正色地骗过那两个满脸疲惫的少年,只记得自己看见信时脑中炸开的“嗡嗡”声,还有心中浮现出的,一丝可耻的愉悦感。

    就像他也不知,在南疆对着云濯刺出的那一剑,为何会如此果断狠厉。

    不是没有怀疑过炎殿之事的真相,尤其是在云辰自那之后就开始犯起了头疼毛病;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云濯血洗云崖的苦衷,尤其是自己已隐隐猜到归离之事的幕后之人,而那天山一家确有奇冤。

    然而,大约当时面对那信时的一句出口便已注定,注定自己不能信,也不敢信。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只能将无奇默默收起,然后在那灵位之前摆上三弟最爱的桂花糕,以求弥补心中之愧。

    他只能反复告诉自己,没错,自己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云濯杀人害命咎由自取,自己只是大义灭亲的兄长;陶青绀阴谋败露天理难容,自己只是个无辜被骗的友人。

    可是,欺人容易,自欺最难。数次抉择当前,若他有一次鼓起勇气,或许云濯和陶青绀都不会落得如此命运……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自自己看到那副画时,自自己在君风堂前掷出那把剑时,就已经全都来不及了……

    他的无意为之和无所作为,终于让这一番粉饰太平的假象轰然倒塌,已然成了最大的为恶。

    彻底脱力般呼出一口气,云华终于瘫坐在地上,迟疑道:“……这些,三弟都知道了?”

    司徒凛一叹:“数日之前,我们借宁雁姑娘的回忆看到了那副画。”

    闻言,云华闭上了眼,须臾自怀中掏出一物递予司徒凛,哑声道:“这是青绀在与我分别之前留给我的,你们拿着,或许会有用。”

    司徒凛伸手接下,略一挑眉,并不言语。

    云华语气隐有些颤抖:“魔尊大人,看在此物份上,可否求你代我向三弟传句话。”

    司徒凛道:“说。”

    云华却有些犹豫,深吸了一口气,须臾后低声道:“……对不起。”

    “好。”

    将那匣子收入怀中,司徒凛走向山洞之外,至洞口时又不由得眯了眯眼,望着天空一叹:“话我会传到,可天狼君是个什么性子,届时又会如何相待,说来麒麟君不是比在下更清楚么。”

    语罢,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哑凄然的长叹,司徒凛却不再为所动,迈步离开,未有任何犹豫。

    第七十四章 冤孽

    一晃七年,时过境迁,多少前尘恩怨便是自此开始,而归离潭依旧幽深平静,浑然未变,一如往昔。

    司徒凛赶到时,见陶青绀一袭青碧纱衫,端立于潭前倒着一片云崖亲信的空地之上,衣袂飘飘,神态自若。而他身畔不远处半跪着墨曜云辰等四人,正勉力以兵刃撑着身子而喘息不止,似已被陶青绀所压制,无力运功伤他分毫。

    “凛兄!”

    见司徒凛前来,跪地的云濯神色焦急,忙喊道:“快掩住口鼻,陶青绀又在此地放了毒烟!”

    司徒凛闻言眉头一皱,旋即执扇而起,却并不如云濯所言般掩住口鼻,反是借扇来风势狠狠嗅了几下那所谓“毒烟”,继而沉吟道:“……赤炎?”

    这赤炎乃是南疆之毒,无色无味,发作极快,虽算不得霸道,也并非见血封喉之物,然但凡吸入者皆会暂被封住内力,一旦强行催动,轻则气血上涌,武功不保,重者则会遭毒火反噬,性命堪忧,是故名为“赤炎”。

    此物乃炎毒殿所制,想来又与南诏脱不开干系,陶青绀有机关术护身,自然无惧灵力被封,这才在林中放毒,让众人对他无计可施。

    思至此,司徒凛神色渐渐凝重,艰难行至云濯身边,亦无力地跪了下去。

    他望向陶青绀沉声道:“你早与南诏有所勾结。”

    陶青绀转过身来瞥他一眼,毫无迟疑点头承认:“是啊,自我决心设下这个试探人心善恶的局开始就已与南诏有所往来,毕竟,有备才能无患嘛!”

    一旁的段昭英破口大骂:“呸,卖国还能被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简直恬不知耻,死有余辜!”

    陶青绀唇角笑意不减:“死有余辜?哈,那你们倒说说,我和吕印彬,究竟谁才算是死有余辜?”

    段昭英怒道:“五十步笑百步!他当年为夺药方杀害了你一家,你又为复仇牵连了多少无辜之人!你怨他恨他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成了和他一样的恶贼?!”

    “如此谴责于我,段道长是怪我没有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肆意牵连了他人?”

    闻言,陶青绀竟哑然失笑,摇头道:“可惜,我开始却并未想牵连他人。”

    段昭英一怔:“你什么意思?当年归离一案证据确凿,如今还想抵赖?”

    陶青绀道:“魔尊大人此言差矣,你为何不想想,当初我盗取信物不过是为了后续嫁祸栽赃,与白泽君和承夜公子也算无冤无仇,何必处心积虑多害两条人命呢?”

    司徒凛冷哼道:“难道不是因为云家主当年对自家弟弟萌生妒意,你这才铤而走险要置人于死地?”

    陶青绀却道:“那我只管神不知鬼不觉盗了信物,再诱白泽君前往即可,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给九淼首徒递那封信呢?一不留神岂不要害错了人?而若当真闹出了人命,身为大典主持之派的云家的名誉又岂会不受损失?纵是要为桓墨兄出头,我也不至于如此掂量不清,以致行出得不偿失之举措吧?”

    往事旧仇又被提起,墨曜抬头怒目而视,司徒凛却领悟什么般神色一滞,旋即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魔尊大人玲珑心思,看来已猜得真相之一二了。”

    陶青绀悠悠道:“不错,我当年并不想害人性命,写那封信的缘由,反而是想救人性命。”

    “胡说什么!”

    云濯不假思索道:“若非你那封信,离兄岂会遭难,又岂会替我二哥舍身顶祸?”

    陶青绀却道:“那若承夜公子的武学再精进一点,或是当日归离鬼气的威力再小一点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怔,云濯终于反应过来这言语里的意味,迟疑道:“你……”

    “当年那届大典该云家主持,我亦对归离鬼气知之不多,只是想闹出个乱子,杀杀云二公子的锐气,再让众人发现那药玉剑柄遗失,以便日后嫁祸。”

    陶青绀苦笑道:“至于写那封信,则是因为知晓九淼首徒与云二公子交情匪浅定会来援,想让他一同见证那鬼气溃散之事,牵扯进更多的门派而将事情闹大,顺便也为云二公子得救再添稳妥。”

    云辰闻言,五指一松,问曦险些坠于地上:“你说什么?那你……”

    陶青绀又道:“可惜,我错估了归离鬼气的霸道,可惜,承夜公子当真一片舍己为人的仁义心肠,竟在生死关头替自己的友人顶了祸去,这才在阴差阳错之下,有了七年前的那场惨案。”

    他此言一落,在场之人无不沉默,墨曜更是攥紧了拳头不知所思何事,直到许久之后,方才再度抬头看向陶青绀,咬牙道:“所以,当初归离一案乃是意外,可惜到底闹出人命引来追查,你为了保全自己,竟又不惜害了洛弟性命。”

    “那道士也是自讨苦吃。”

    陶青绀一声冷笑:“当时归离一案已过多年,更何况天山那一家狐妖也已伏法,他却非得瞒着自己的小娘子偷偷摸摸查,结果还真让他查到了那方被我遗落的水红帕子。可惜他也是倒霉,竟在未回长安之前又被妖兽所伤,我便索性顺水推舟,在阎王面前提前送了他一程。”

    “你!”

    虽早已知晓真相,但今次听闻陶青绀亲口说出仍难免怒火中烧,段昭英一把抽出澜霜,艰难指向他:“你这贼人!只为报一己私仇而丧心病狂至此,竟不惜害无辜人性命以保全自己,简直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段昭英字字饱含怒意,陶青绀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段道长当真是耿直善良,不识人心险恶,也难怪还能在这如此理直气壮地责备于我。”

    语罢,他又回身俯瞰了一圈司徒凛等人,继续道:“可我倒想知道,若真要算起为复仇而疯魔癫狂,为痛失故人而残害无辜,在座诸位能比在下好多少?又如何能有资格如此批判在下?!”

    陶青绀兀自向众人走去,至墨曜身前时稍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敢问承夜公子,你为查清结义兄弟死亡真相并为之复仇,而于半死之后选择以血续命,占山为王,收拢鬼将,残害一镇无辜百姓,我说的可是事实?”

    墨曜将双拳攥得更紧,闭眼道:“是。”

    陶青绀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又走到云濯身旁,继续质问道:“那敢问天狼君,你当年于云崖宫下澄清真相不成,又见白暮生惨死,万念俱灰之下只觉世道黑白善恶颠倒,恼怒之余大开杀戒,以机关术一路杀至地牢,重伤无数无辜弟子,我说的可是事实?”

    云濯深吸一口气,道:“是。”

    陶青绀唇角笑意更盛,终在司徒凛身边驻足,笑道:“魔尊大人,其实说来,你与我才是这世上最像的罢。”

    司徒凛不语,缓缓抬头看着他,眼里的神情有些复杂,是恨意夹杂着些许嘲讽。

    陶青绀却毫不在意般继续道:“少时不识愁滋味,可须臾之间所爱与所敬竟皆仓促而离,本也只是个轻狂少年,却在此番打击之下心性渐改,于掌门高位上运筹帷幄,行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事,甚至不惜利用为正道所不齿的手段,也要将炎毒殿连根拔除。”

    语罢,便见司徒凛犹疑着挑了挑眉,而一旁的云濯不知何时已伸出一手与他交握,端得一副同生共死之态。

    于是陶青绀又是一阵狂笑,摇头道:“哈哈哈哈,中了我的炎毒不说,死到临头却还要卖弄深情,当真有点儿碍眼……不过呢,说来倒也得谢谢你们,一个丢命替我废了吕印彬,一个重伤替我杀了苍灼,可真是听话的好刀。要不,我这就大发慈悲,再多告诉你们几件事?”

    司徒凛瞥了他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陶青绀道:“其一,当年血洗云崖一事,真正死于云濯之手的,根本没有几人,那几百名弟子,乃是受伤之后被我的溶玉毒香所害。”

    此语一出,众人皆气息一滞,云濯更是双目陡睁,惊道:“你……”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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