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荆地棘》分卷阅读8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在少帝一念之间。柳祁拿不定少帝的心思,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隐隐觉得少帝对自己的评价其实很低,在少帝心中,说不定他的地位还比不上常无灵。

    柳祁沐浴的时候,其实觉得怪异,身上一点情`欲的痕迹都没有,可能对方比较轻手轻脚吧,然而股间却有些微妙的刺痛。他忍不住低头掰开自己的大腿看,这才发现大腿内侧有牙印,只是红红的一圈,其中两点牙痕尤其尖,咬出了绛红的两点,显然刺破了皮肉。

    妈的。

    柳祁心中暗骂。

    柳祁有时都讶异,自己对敖欢的忍耐度是不是太低。每次自己对着敖欢就没好脾气,虽说表面上礼数做足,可他心里就是牙痒痒的,腹诽之中还能夹杂脏话。须知道他以往不能说是骂人不吐脏字,应该说是几乎不会骂人。该动手就绝不含糊,不该动手他就含笑忍着。

    总之不骂人。

    骂人总似落了下乘。

    柳祁又来了四方神庙,指名道姓的说要见庙祝。庙祝原想推脱不见,但整个四方神庙的香客都被赶走了,庙还被官兵围了起来,他不见也得见。那庙祝果然是异族人,乃是一个魁梧汉子,尽管站那儿不动,也使人感觉他浑身都是力量,说他是个上香念佛的庙祝,还真是无人信。

    柳祁见得人多,一瞅这个所谓敖欢旧友的庙祝,就知道他是个死士之流的人物。那柳祁笑着坐在圈椅上,说:“阁下是叫剑骏吗?”剑骏抬眉答道:“是。”那剑骏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不知道常太傅因什么缘故将咱们寺庙重重围住?”柳祁笑答:“‘重重围住’倒算不上,不过叫几个官兵守住了门口罢了。原来是我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想翻找翻找。”剑骏却道:“常太傅好大的威势,丢了一件东西就能劳动官兵搜索了?不知道天家皇帝知不知道您这样厉害?”柳祁哈哈一笑:“言重了!这东西确实要紧,但我也只是区区一个普通文官,当然没这个权利。故我先去了大理司报案,大理司也认为很重要,才发了令使人过来的。这倒是合法合理的。”

    剑骏听了,也不好纠结,便放缓了语气问道:“哈哈,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了。不知道大人丢了什么物什,这样要紧?若我见着了,也好帮个忙。”柳祁见这剑骏一进一退的,倒很能拿捏,便想道,这可不是个普通死士,估计是敖欢跟前什么得力的人。那柳祁手中拿着折扇,敲了敲圈椅边角,似在思忖,半晌勾起一笑,说:“不必劳动先生。我已让人搜了。”

    剑骏倒不介怀,他笃定柳祁搜不出什么来,到底魏略也不在这个寺庙里头。他这样站着,似一口钟一样,稳得很,似四面来风都吹不倒他的。柳祁倒有些羡慕敖欢能刮来这么一个人物给他卖命。那柳祁一向想要个得力的心腹,但似乎拿到手里的都不尽如人意。那柳祁又想,自己也想有个骨头很硬的、能护着自己的母亲,以及位高权重又能多看自己几眼的父亲,这些都没有。敖欢都齐全了,柳祁愤愤想着,敖欢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把魏略也夺去?

    妒忌,妒忌,柳祁握住折扇的骨节有点发白。这点发白却吸引了剑骏探究的视线,柳祁到底很敏锐,察觉到了之后便放松了手脚,给了剑骏一个波澜不兴的微笑。柳祁正想说点什么来掌控节奏,那官兵却来了,抱拳道:“禀大人,在剑骏庙祝的房间里发现了禁物!”剑骏脸色一凛,心想这断无可能,但他回过头去看柳祁,却见柳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那是柳祁有心诬陷,故剑骏也收起一腔子辩驳的话,冷眼看着柳祁。柳祁见剑骏是个明白人,便笑道:“好了,劳烦跟我去大理司走一趟吧。”

    虽然柳祁严重怀疑这件事是敖欢干的,但没有真凭实据,当面质问敖欢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唯一的线索可能在这个四方神庙,然而柳祁也不觉得自己能在这儿找到什么痕迹,所以他才打起了这个“敖欢故友”的主意。敖欢把他的魏略绑走了,他就把剑骏放进大理司里大刑伺候。

    剑骏被带去了大理司,做好了被逼供的准备,没想到也没有人要问他什么。柳祁只对人们说:“不必问了,直接上刑吧。”下属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但也没多问,拿着刑具就往剑骏身上过一遍了。剑骏倒是条硬汉,眉头也没皱一下,更别说求饶了。只是刑还没上三道,就听说敖欢来了。

    敖欢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焦灼的神色,只是笑着的。这种笑容,柳祁很熟悉,因为柳祁脸上也挂着这么一个虚伪的、面具式的笑。只是因为敖欢长得甜美,所以那笑容看起来分外真诚一点。

    柳祁请敖欢坐下,绝口不提魏略或者剑骏。他不愿意做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敖欢倒似没所谓,开口第一句就问:“不知道剑骏怎么得罪大人了?”柳祁呵呵一笑:“这是什么话?他没有得罪我。”敖欢便问:“那怎么把他关起来了?”柳祁拿着折扇,放在勾起弧度的嘴边:“呵呵,敖公子的消息会不会太灵通了一点?人刚带来,您就来了!”敖欢便也笑了:“您的人前脚刚离开神庙,庙里的人后脚就跑我那儿求救了!谁叫您的动静弄得那么大,想叫人不知道也很难啊。”柳祁却道:“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动静小,难道要夜深人静的时候迷晕绑架才好?”敖欢哈哈笑了:“这虽好!又怕打扰了别人半夜办事。”

    柳祁闻言,脸上险些挂不住,还好他的假笑已成多年习惯,一时半刻是不会破功的。敖欢微笑着倾身往前,凑近了柳祁一些,嗅了嗅他似的,鼻子动了动,半晌弯着粉红色的唇说:“好人,你就放了剑骏吧。”敖欢这个语气神态,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柳祁见了不觉身躯一震,眼睛微微睁圆了些,盯着敖欢那浅色的瞳孔。

    敖欢笑着,又凑近了一些,嘴唇似乎擦过了柳祁的脸颊,柳祁忙往后一躲,不想却是连人带着椅子的往后栽倒。柳祁心里闪过一句脏话,脸色煞白的想着跌倒是小、丢脸是大,却不想并没有跌倒,反而是被拉入了敖欢的怀抱。敖欢的行动迅捷,胸膛也非常结实,可见真是个塞外健儿。

    柳祁心想:妈的,还不如跌倒,现在才是真特么丢人。

    敖欢轻抱着他,笑道:“怎么了?”那敖欢并不用力,故柳祁稍微一挣动就挣开了。那柳祁心中是真的慌,可动作还是斯条慢理的,那恰如其分的微笑更是特别稳固的妆容,不会被冒出的冷汗洗掉。然而柳祁的耳尖还是如早晨那样微微红了,故敖欢还是礼节性地硬了一下。

    柳祁坐回太师椅上去,还是那个稳如泰山的高贵太傅。

    敖欢也坐回自己的客座上去,还似个安分守己的外宾。

    柳祁微微一笑:“真是失礼了。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敖欢便端坐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我总觉得……这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敖欢马上想起自己上回跟皇帝说“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皇帝就冷硬回答“那就不讲”,现在还觉得有些尴尬。尚幸柳祁不是少帝那种风格的人,故柳祁很给面子地回道:“但说无妨。”敖欢便笑道:“我总觉得太傅对我的敌意很大啊。”柳祁闻言一怔,却笑道:“这是哪里话?你我不过见过几面,且……”敖欢闭着眼都能猜到柳祁要说什么,故敖欢马上打断了柳祁即将说出口的无聊客套话:“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莫名。”柳祁不觉住了嘴。敖欢似乎有些苦恼地说:“我对自碧可是一见倾心的。”

    去你妈的一见倾心。

    柳祁微笑道:“公子的汉文确实不好,您是想说‘一见如故’吧?”敖欢开朗地笑了笑:“是吗?大概吧!”

    柳祁尽量放松自己的肌肉,便往后靠着太师椅顺帖的椅背,伸展着颀长的腿部,又翘起脚,这态度有些散漫又无礼了。可是对面敖欢看着他,眼中的温度却加深了。柳祁不自觉地想撕烂敖欢的笑容。柳祁看着他,总能感受到自己的笑容已经不是面具了,贴在脸上太久,面具已成了他的一张脸皮,要揭也揭不下来。有心人看见了,只觉得虚伪恶心。正如柳祁看着敖欢的笑,那柳祁又想:敖欢看着自己,会不会也是这个感觉?自己想撕烂敖欢的笑脸,那敖欢会不会也想撕烂自己的?

    敖欢忽然开口,打破这一刻尴尬的沉默:“我以往有个旧友。”柳祁有些好奇地挑起眉:“是剑骏吗?”敖欢笑了笑:“我的人缘很好,旧友不止一两个。”柳祁又有些剧烈的妒忌起来。柳祁的人缘也算得上好,却又算得上很差。像剑骏那种朋友,他是一个也无的。

    敖欢说:“我想说的这个旧友……我与他从少时就失散了。”柳祁定定地看着敖欢,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愕。敖欢却轻松地笑笑,半晌却又认真起来。这还是柳祁头一回看见敖欢认真的样子。敖欢认真起来,连眼睛的颜色好像都深了,不再是那透彻的轻浅的碧色:“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希望你也别伤害剑骏。”

    第20章

    柳祁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相信了敖欢那毫无证据支撑的说辞。剑骏从架子上解下来,精赤着的上半身有许多血痕,但剑骏似是一点都不痛的样子。剑骏这点冷漠孤傲,叫柳祁忽然想起常无灵来了。剑骏没察觉柳祁的晃神,便道:“阿欢来了吗?”

    阿欢……

    柳祁这才意识到剑骏或许还不是敖欢的下属,还真的是敖欢的朋友。柳祁的笑容变得冰冷:“当然来了。你对他那么仗义。”剑骏像是听不出柳祁的意思,只说:“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多么的理所当然。柳祁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死吗?”剑骏只道寻常:“当然。”柳祁一时怔住了,半晌只能讪笑:“你们塞外儿女真是仗义。”剑骏却道:“我们只是没有你们这些人那么惜命罢了。”

    柳祁才似想起来,敖欢平日那样,却有许多不要命的事迹。这个剑骏一身死士的气质,想必也不是什么惜命的人。这两个人倒还真是一拍即合。

    那柳祁别过脸去,叫人给剑骏赔礼,只说是误会了、得罪了。剑骏冷哼一声,只道:“有心做、没胆认。只推下属出来认罪?”柳祁笑了笑,侧过耳朵像是听不清一样:“什么?”剑骏也不爱跟这些油腔滑调的人争辩,只一脸凛然地走出去了,连上衣也懒得穿起来。

    敖欢在门外等他,见剑骏露着满是伤痕的上身出来,打趣道:“哎哟,你连个衣服都不穿!在天家这样子可不行,会被说有伤风化的!”剑骏对敖欢道:“你闭嘴。”敖欢便听话的闭嘴了。

    柳祁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寂寞。

    寂寞的人很可能会去喝酒,柳祁就去长安楼吃酒了。他记得上回来长安楼,还是和魏略一起,这还是昨天的事情。今天那魏略就消失无踪了。他想着,大概过两天早朝的时候就能见到魏略了。或许敖欢没骗他,就算敖欢骗他,大概也不敢真的绑架朝廷命官,总得在休沐日完了之后放人。不然朝堂上少了个一品大员是很显眼的。

    柳祁喝了几杯之后,脸上就有些发红,他心想自己以前还是千杯不醉的,酒桌上不知喝倒过多少纨绔子弟,现在却不行了。柳祁却也知道适可而止,不要勉力而为,到底酒就是一种消遣,不值得为之玩命。那柳祁喝完一壶就结账了,步伐有些虚乏,便叫店小二雇车送他回去。那伙计确实与柳祁相熟,所以也很识相地雇了辆翠幄的宽骡车,这也是平素柳祁会坐的,这伙计牢记于心。却不想那伙计记得太牢了,忘了柳祁已经搬家,竟习惯性地叫车夫把柳祁送回了常家医馆。

    柳祁昨夜过得坎坷,今天酒有些吃多,便在骡车里合眼小憩,不觉就睡着了。不想柳祁醒来的时候,却见模模糊糊的,竟是熟悉的景象。这景象过于熟悉,以至于柳祁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待他思绪回笼,便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儿原是常无灵的房间。

    “真是阴魂不散。”柳祁顺手摸起枕边的折扇,烦躁得往床边敲了敲。果然这两声叩击声引来了浑身漆黑似乌鸦一样的常无灵。常无灵仍是那黑衣黑裤的打扮,头发松散地用乌木簪子在头顶盘了个道士髻,明明是居家休闲的打扮,却仍拦不住那冷飕飕的气质。

    柳祁盘着腿在床上坐着,似质问一样地说:“你是怎么把我弄来的?”常无灵哑然失笑,半天说道:“是你自己吃醉了酒说错了路名。”柳祁不觉得常无灵撒谎,因此有些尴尬,执着折扇扇了扇风,故作淡定地微笑说:“那真是失礼了。”说着,柳祁便捡起床边的鞋袜穿了起来。

    常无灵看着柳祁光裸的脚踝,还有侧过脸来露出微红的耳尖,喉头一阵发紧。柳祁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常无灵幽深的目光,这让柳祁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他太熟悉常无灵的眼神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常无灵似有所感,便扭过头去,将目光从柳祁的肌肤上移开,转而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柳祁穿好了鞋袜,便站起来说“告辞”。常无灵却道:“你何必怕我?”柳祁轻蔑一笑:“我怎么会怕你?”常无灵便伸手去搭柳祁的肩膀,感受到常无灵的接近,柳祁皮肤上猛起鸡皮疙瘩,他先于反应的就缩开。常无灵看着落空的手掌,脸上却没失落的表情,只看向柳祁:“那你躲什么?”柳祁冷笑:“我不害怕,就是恶心。”常无灵失笑,佩服柳祁那往人心口捅刀子的本领。

    柳祁决定再也不随便在外喝酒了。

    休沐的日子很快过去,到了上朝的日子,那魏略却仍没来,太监却报说魏略称病不来。柳祁心中极为疑惑,下朝了又往魏略府上去,说要见他。魏府的下人却说魏略在常家医馆休养着。柳祁困惑不已,他原不想再见常无灵的,但现在也不得不往医馆去。

    常无灵见柳祁来了,不算十分惊讶,但脸上仍浮起一层粗糙的笑意。这层笑意肤浅又客套,大抵是因为有着外人,常无灵才给他这么一个毫无诚意的笑脸。柳祁看着医馆内这处小屋,小屋外头站着几个异族人,似乎是侍卫一般的人物。柳祁见常无灵作戏似的笑,便给常无灵演示了一个教科书式的客套虚伪又好看的笑容:“魏中书的病怎么样了?”常无灵说:“这与我无关,我非主诊。”

    主诊的医者从门内走了出来,那人皮肉紧实,精神矍铄,实际上年纪不轻了,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眉,眼里都是沧桑世故。敖欢跟在老者身后,目光触及柳祁,便露出一丝笑。那老者就是药王,也就是常无灵小时候常和师父去见的那位药王。药王也笑笑,仔细打量了柳祁的面目,又看向常无灵,拍了拍他的肩,亲切地说:“进步还是很大的。”常无灵忽感无地自容。药王这意思显然是说常无灵的技艺。魏略是常无灵第一个操刀的病例,错漏百出,倒在药王面前现眼了。现在还得药王还善后。

    柳祁探究似地打量着药王,那常无灵便介绍说:“这位是先师的朋友,人称‘塞外药王’的前辈。”药王笑了笑,说:“都是虚名。”柳祁忙正色拜道:“原来是药王前辈,失敬失敬。”药王便笑道:“岂敢岂敢。”柳祁又问道:“不知道魏中书得了什么顽疾,要劳驾药王出山?”药王便道:“不过一点小毛病,已经好了。”柳祁打量着药王和常无灵的神色,不觉心弦一颤,问道:“是他头疼的毛病吗?”敖欢淡淡笑道:“还有失忆的症候,都好了。”柳祁笑了,脸上是和煦春风,心中是地动山摇。

    他又想,魏略记起来了,有什么不好的?到底柳祁习惯了魏略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魏略是为了柳祁而生的,也该为了他而生,长成他需要的样子,呈现他喜爱的性情。然而,在二人别后,魏略越来越不像傅魅了,从内而外都越来越不像。柳祁仍喜爱他,想着魏略还是仅仅属于他的。现在一想,魏略多半是个塞外的贵族,因为柳祁从人贩子那儿买了他,才让他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轻贱。魏略会记起他的家人,会记起他的身世,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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