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分卷阅读50

    他知道,他的小玉并没有神佛的悲悯,却可爱至极。

    因为这笔钱是乔玉自己辛苦画画赚来的,两人还商讨了一下怎么捐,怎么施粥,乔玉对此兴趣盎然。

    用完了晚膳,雪下的  越来越大,外面院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乔玉对着窗棂,望着外头的雪花,歪了脑袋,朝景砚一笑,小梨涡很甜,“殿下,我想出去堆个雪人好不好?”

    他这话讲的十分心虚,意见提的很弱声弱气。景砚一贯很看重他的身体,往年在太清宫都不许他玩雪,实在是因为宫中不暖和,连热水都难得,顶多让他出去碰碰雪花的温度,长时间待在外头堆雪人是不行的。

    越不能做的事越想做,乔玉惦记许久,今天才摆脱了一个大包袱,浑身上下都轻松愉快,连往常不敢提的今天都提了,且眼巴巴地望着景砚。

    景砚半阖着眼,问他:“真想去吗?”

    乔玉用力点头。

    景砚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鲜红的火狐大氅,这料子又暖和又轻薄,非常珍稀,是今年下头献上来。因为太过殷勤,直接做成了衣服,景砚原先想改成乔玉的尺寸,可冬天还早,事情又多,就忙到了现在,这事已忘了。

    其实大一些更保暖些,只是浪费料子,又怕行走不便,可景砚陪他乔玉身边,这些都不必害怕了。

    乔玉见景砚将那件漂亮的大氅替自己披上,一时热得不行,急着向外跑。

    景砚跟在后头,一路吩咐那些太监宫女点亮院中的灯盏,烧热水姜汤,待乔玉玩好了,先塞进浴桶中泡一会,再灌几碗姜汤驱寒。

    而乔玉现在快快乐乐,还对比一无所有。

    不过片刻,走廊屋檐下的灯盏全点亮了,防水的油纸灯笼挂满了枝头,仙林宫灯火通明,亮如明昼。

    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乔玉和景砚立在院子中央堆雪人。

    景砚站在风雪中,右手握着把伞,雪小了些,还是如鹅毛一般,积在油纸面上。他几乎将整把伞都偏向了乔玉那边,自己的肩头落满了雪,却丝毫没有动摇。

    他低头,目光落在团着雪球的乔玉身上。

    那身大氅与乔玉的身量不合,将他整个人都埋到了里头,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虽然有景砚挡在前头,风雪还是浸染到了乔玉,秀致的眉眼覆了一层白雪,睫毛上缀满了水珠,他皮肤白的过分,几乎同白雪分辨不出什么差别。他的下巴尖尖,落了两缕长发,其余的都被过分宽大的帽子罩得严严实实。那大氅的颜色像燃烧的火一样热烈,衬得他鬓角鸦黑,白的几近透明了。

    他生得实在是好看,这种好看是他胎里带出来,必然会长成的样子,也是最合景砚心意的模样,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让他心动。

    乔玉一抬头,就看见景砚微微笑着望着自己,他的肩膀宽厚,替自己遮挡了大半风雪,只是青白的手指,大约是太冷了,是为了陪自己。

    他一怔,看着堆了一个小球的雪人,举起手去握景砚的,“我不想玩了,我们回去吧。”

    景砚却没有动,“都堆了一半了。”

    乔玉跺脚,他倒着急了,拉着景砚往回走,“不要啦,冷死了,回去睡觉好了。”

    两个回去都泡了澡,乔玉被灌了两碗姜汤,眼泪汪汪地讨饶也没办法。

    上了床后,乔玉自动自发地滚到了景砚的怀里,枕着睡觉,可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在太清宫的时候还是各睡各的,分两床被子。

    可现在不同了,因为乔玉连睡着了都不安分,恨不得要将同床共枕的景砚踢下去。原先在太清宫,被子里都不是什么好棉花,不暖和。为了保暖,只得把所有的被子厚衣服全压在身上,乔玉被压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加上又只是冬天睡在一起,景砚没切实感受过他的坏毛病。

    后来回了仙林宫,一切都好了起来,又有轻薄保暖的鹅绒被,还有烘热的地龙,景况就不同了。乔玉没了束缚,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张牙舞爪,恨不得上演一出全武行,景砚本来就浅眠,才开始睡在一起被他闹醒过好几次,倒也不恼怒,就是起来拿这件事调笑了乔玉两句,乔玉娇气又爱面子,怎么也不承认,眼泪汪汪地同景砚辩驳,说肯定是太子污他的清白,景砚一贯拿他没办法,只好不再提,打算晚上直接把他圈在怀里。

    那天晚上入睡前,景砚看完折子上床,瞧见乔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裹着自己的一团薄被子,他的个头和这张床相比本来就算不得多大,再缩成一团,就孤零零地占了一小半的床。景砚以为他还在闹脾气,打算把他揽回来,掀开被子却发现乔玉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用布条把自己的小腿捆住了,打了个结,双手也缠了好几圈,不怎么能动弹。

    大概是被东西束缚着的缘故,乔玉睡的不太熟,一碰就醒了,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胳膊还是景砚手里,他软声软气地唤了一声,只听得太子低沉地问他:“我说你睡觉不老实,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自己的?”

    瞬间就清醒了。

    乔玉装模作样地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才,才不是因为殿下昨天那么和我说的那件事,就是,就是……反正我没闹腾。”

    景砚几乎要忍不住叹息了,乔玉总是最知道怎么惹自己生气,又明白怎么哄自己开心。

    他的坏毛病都是小时候养起来的,可只要是与自身无碍,景砚都任由他去了,甚至为了让乔玉平时开心些,还格外放纵,导致乔玉现在是抵死不认错的。

    景砚望着他细腻雪白的手腕多了两圈红印,轻轻地“嗯”了一声,不顾乔玉的反对将布条全扔了,然后脱了外衣,一把将乔玉揽入了怀中,慢条斯理道:“是我嫌晚上太冷,抱着小玉才舒服,才编了昨天的谎话。不必要什么布条,我圈着你,比什么都好用。”

    他这样应下来,乔玉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是嘴硬,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有点羞愧地低着头,往景砚的怀里钻的更深了些。

    从那以后,景砚的睡眠甚至比从前没有小玉时好了许多,乔玉也再没有闹腾,便一直到了现在。

    乔玉在景砚的怀里睡熟了,他做了个梦,那梦模模糊糊,再记不清楚,只是脸颊滚烫,不知今夕何夕。

    深夜。

    萧十四歇了班,找到了那间简陋却严密的屋子里,总算是见到了人。

    他绝不会背叛景砚,却又认定乔玉会是心腹大患,太子复仇夺位之路上的最大阻碍,而陈桑又清楚这一点,在送来的书信上言辞凿凿,说是身为陈家唯一的人,景砚的舅舅,也不愿看外甥就此堕落,忘了身上肩负的使命。

    萧十四同陈桑接触,已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陈桑都同另一个人接洽,内容都写在信纸上,他没资格查看。在他印象中,陈桑还是那个爽朗忠诚,一心爱护景砚的好舅舅。

    可谁知他早就变了个人,不再是陈桑,而是夏雪青了。

    萧十四踌躇了许久,还是决心同沉思合作,接受他的提议,找机会杀死乔玉,并亲笔写了一封书信。

    这封信不多久就传到了陈桑的案前。

    陈桑是笑着看完的,他并不想要乔玉的命,而是想要用他来威胁景砚。而景砚身边的人手太多,宫中又是他的地方,得手太过困难,而多了一个萧十四可就不同了,对于宫中的情景,景砚的状况,他再了解不过。

    副官也知道书信中的内容,见陈桑漫不经心地烧了信纸,忍不住道:“将军何必这么费心,那个称心不是在宫中,还同乔玉是好友,不若直接让他将乔玉拐骗回来,岂不更容易?”

    陈桑冷冷一笑,鬼面更加可怖,“你懂什么?乔玉身边一刻都离不得人,称心一点武功都不懂,怎么可能做到?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死在这上头岂不可惜。”

    那副官诺诺地应了。

    其实只有陈桑自己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凭借称心的才智,若是他真想做,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即便是拐骗乔玉。可如果陈桑真让称心这么做,不过是逼他的命罢了。

    陈桑不想,仅此而已。

    过了片刻,待信纸烧尽了,陈桑走出了屋子抬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周围的下仆还穿着短袖,大汗淋漓。

    南疆是没有冬天的,一年大半都是炎炎夏日。

    他几乎不怎么说话,嗓音极哑,又低又难听,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听说京城下雪了。”

    称心也在雪中。

    第70章 身份

    乔玉知道景砚早有安排后, 就不太把冯南南发现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只是再也出门了,至少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他是不会再踏出仙林宫一次了。幸好现在是冬天,外头冷得厉害, 不如待在屋子里暖和, 乔玉也不太着急。

    他闲着无事,成天不过画些话本子,想着要是能多卖些出去,还能给灾民捐些棉被。而且他听闻大悲寺的住持也在鼓励京中富户救济灾民, 若是能捐到一万两银子,便可由主持亲自点一盏长明灯,日日供奉诵经, 愿佛祖庇佑平安。乔玉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因为看景砚成日都看经书,所以很想为他点一盏。

    从前陈皇后在的时候, 大悲寺的宝殿里也有景砚的长明灯,后来陈家以谋逆之罪全家斩首,那长明灯自然也不能点了。可乔玉总觉得很可惜,他那时想着自己要为景砚点一盏,可是在太清宫时没有钱财, 出来时发现点大悲寺的香火太盛, 连捐钱点长明灯都要排队抽签,乔玉没那个好运气。

    幸好有这次机会。

    乔玉忙的连点心都没空吃, 就偶尔闲下来喝一口温热的茶水,描景的时候问锦芙,“殿下最近在忙什么?赈灾都快过去了。”

    锦芙替他换下凉了的糖糕,“说是陇南,成春,百里还有几处地方的世家进京述职,他们人多,一个个拜谒殿下都要许久的功夫。”

    乔玉点了点头,很以为是,他就是陇南乔家出生,虽然待的年岁不多,可模模糊糊还记得过年过节时,自家的宅院几乎装不下那么多人。

    大周建朝两百余年,已不算短,可那些世族一贯势大,都有快千年不倒,致使有些地方只识族长不认皇帝。乔家算得上人脉单薄,嫡系凋零,也不同陇南其他人家联姻,当年元德帝才下了手。而别的世家根深蒂固,即便是杀了现在主事的一家,也很难动摇根基。而这些世族除了把握一方土地,还开了许多书院,天下读书人皆从里面出来,可谓桃李天下,掌握了朝中的口舌风向,连元德帝也忌惮得很。

    而这一次述职,还有一件事,便是冬至前后,宫中同百里陈家起了冲突。元德帝挑中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想修筑行宫,并建一座观星台,这是那位乾清道人亲自挑选的。可那块地方正好有一半是百里陈家的祭田,元德帝寸步不让,先用武力占了地,再拨了银子下去。陈家虽没有军队,可世家一体,这次上京,就是要联合百里陇南两处地方的世族,要朝元德帝讨要一个说法。

    地是已经要来了,也不可能再给出去了,可世族着实麻烦。这次他们还提到了多年前乔家的事,现下乔家不过只剩些旁枝苟延残喘,不敢同元德帝相争,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只是看乔家的血脉断了,日后再不能起复,一直隐忍着罢了。

    这时旧事重提,还是为了逼迫元德帝。

    元德帝头疼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办法,他不愿意给地,也变不回一个乔家人回陇南。

    景砚是这时候上书禀告乔玉的事的。说是当年东宫被封之际,乔玉被人诱哄了在了路边,安抚了几句话就要闷死他。幸好那时下雨,地湿且滑,乔玉才勉强逃了出来,可又无路可走,混入了小太监里头,最后入了太清宫。

    他已准备了许久,从煽动世家入京,到模模糊糊的证据,一应俱全。甚至在前不久连称心都托付了件事,称心没拒绝,和乔玉的性命相关,他不敢拒绝。

    何况这事景砚说的半真半假,却正好能同六年前的那桩旧事对上。那时冯南南想要了景砚的命,给他多添罪名,将一具尸体埋在了东宫小山亭下,最后被元德帝发现,不了了之。可若是有真的尸体,何必找一个假的。如果是冯南南派人去捉乔玉,乔玉却自个儿跑了,才更合理些。

    元德帝想到这一重,才相信了六七分,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比从前胖了些,只是说话时喘气很厉害,虚撑着身体,望着景砚,面上带着笑,只是眼睛里是阴冷的,“这倒是很巧了。乔玉进了太监所,能正好去太清宫。”

    景砚不紧不慢,他甚至没有告罪,只是解释道:“儿臣自幼同乔玉相伴长大,深情厚谊,已与寻常兄弟并无不同。他当年冒着大逆不道之罪,也只是想陪儿臣在冷宫**度一生。”

    现下乔玉是个要紧的人,得拿他来安抚陇南的世族,所以无论如何,至少目前这段时间,元德帝是绝不会动他的,还会大大的褒奖他,做给外人看,闻言也不过一笑,“他倒是一个极好的孩子,六年前才那么点大,已有这样的义举,着实该褒奖的。不如这样,朕明日要见他一面,奖赏他这么多年来的忠心耿耿,毕竟他也是陇南乔家的遗孤,总与别人不同。待到赏赐完了,你再领他去见陈家那边的人,免得他们担心过多。”

    这些都在景砚的意料之中,他应了旨,只听元德帝的声音阴沉,且有一丝很难察觉的嘲弄,“朕倒是没料到,你和他感情这样深厚,到时候不若也告诉他们吧。”

    景砚没再说话了。

    所以当天晚上乔玉就得了这么个消息,如惊雷一般在他眼前炸开。

    这么多年,他的胆子也没大多少,哆哆嗦嗦地问:“这,这要怎么办?我还没见过陛下,还要说话……”

    在乔玉心中,元德帝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他逼死了陈皇后,囚禁了太子,一言就可定别人的生死,不需有任何顾忌。

    景砚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轻又缓慢,“怕什么?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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