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话想说的。
她刚才风一样从外面冲进大厦的时候,我就想拽住她骂,不是为了她明明给我发了短信说马上就到却还是让我等了二十几分钟,而是因为我见过彭小北着起急来四脚朝天、不管不顾的样子,不愿意对着她裤子上蹭上的灰尘补脑她单车骑得飞快的样子罢了。
我也很想埋怨她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我明明九点多就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要去中关村买书了,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告奋勇地来作陪,等到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居然敢用早上懒得动的理由来推脱,还丢出来一个中午请我吃饭的条件来做弥补……可是看见她被五大三粗的保安撞了个趔趄还光顾着不住地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这些话就又说不出口了,本来是理直气壮的埋怨,在我脑海里萦绕一圈,我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那些词句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凭什么彭小北就不能迟到呢,凭什么你一个电话打给彭小北她就有空呢,凭什么,明明是因为堵车,彭小北却要道歉呢。
我有时候会弄不懂自己,西单更近也更方便的,怎么就非跑到中关村买书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本来只想买两本可有可无的练习册罢了,怎么等着等着,购书袋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所以看着彭小北一本一本很努力地非要把我的书全装到她带来的那个双肩背里的时候,我很想和她说声谢谢的,嗫嚅了半天脱口而出的,却只是怪她要把包都撑坏的嗔怪。
不能因为习惯所以就纵容依赖啊,舒婕。
最近我总是这么告诫自己,因为总是不知不觉的,手上就已经在按短信给彭小北。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james,还安慰自己出了james这样的事想和彭小北倾诉是很正常的,毕竟彭小北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是第一个发现james和跃然的人,可是重复这样几次之后,我就清楚的知道,不是这样的。
想要发给彭小北的短信,james的一切从来都是只字不提的。我不知道是我还不能接受james的劈腿,还是我真的已经不在乎,我只知道,写那些短信的意图,字里行间,我自己也不明朗,只有内容总是重复。
你干嘛呢?
自习好无聊……哎你肯定没学习!你在干什么?
你丈母娘大周末的也不管我饭!哼你晚饭吃的什么?
……
回过神来的时候,会立刻把这样的短信都删干净,恨不能把手机立刻关了才安心,也会在下一秒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又奇怪,又恐怖。
说不定是潜意识里受伤的缘故?米雪瑞那天在q上这么和我说过,也许是对的吧,所以我的注意力才转移给了离得最近的彭小北,因为潜意识里,认定了彭小北是不会伤害我,不会让我失望更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人。
那么我就更不能纵容这样的依赖了,我不要有一天,真的理所应当到连对彭小北说一声谢谢都觉得矫情又别扭的地步。
直到那个包装被挤得不成样子的香水瓶被我握在了手里,其实我还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我很想直截了当地问彭小北,这是谁送的。
我知道那不是她买来送人的,因为我莫名就有这样的直觉,根据是我对彭小北的了解。
可是看着那个白色镂空瓶身的香水瓶子我就问不出话了。是in2u的女香啊,如果是礼物,这代表着什么呢?更让我问不出口的是,明明告诉我早上懒得动的彭小北……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zoe知道而她不肯告诉我的事,已经让我挂怀,现在再加上in2u,嚯,我们还真是,无所不谈的bfe。
……说我神经质也好,我就是觉得有秘密的彭小北,不一样了。
我有那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所以我不说话,可是彭小北又是为什么沉默。
她扶着车把,已经走完了十字路口上的人行道,还是固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只是错开了半个身位,默默地推着车不发一言。
不是最受不了沉默的尴尬么,不是最会满嘴跑火车地哄我开心么,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彭小北么,那么你为什么沉默,凭什么现在,你不说话了?
把她牵着我的手一甩,可是看见她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我甩开她手的时候,我的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舒婕……”彭小北喊我的名字,喊得犹犹豫豫,然后又像是终于想出对策来一样大胆地又来扯我的袖子,再说话已经变成了无赖的语气,“我的大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都说了一集装箱的对不起了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你要不原谅我,我就一直拉着你,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502一样贴着你……”
“光会认错有什么用,你错哪儿了?”我一句截住彭小北一说下去就会没完没了的赖皮话,好不容易才压住了语气里的不悦。
我很少打断别人的话,彭小北搞不清楚状况似的嗯了一声,把车沿街边儿停了,挠着脑袋琢磨着说辞,左顾右盼,可见是只知道认错,根本不知道我气她是为什么,也有可能是,根本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好生气的,反倒觉得我无理取闹了。“你别走!我、我真的,”我别过脸去,正没耐性了想拦车走人,却又听见了彭小北那把战战兢兢的受气嗓,“我请你吃饭赔罪先!有什么错我慢慢认,然后随便你怎么罚我都行,咱有事儿慢慢说不行么!好不好?”嘴上虽然还假模假样地问着我好不好,手上却生怕我跑了一样死死钳住了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到了就近的一家饭馆里。
“鲜榨西瓜汁…不好,太凉会胃寒,嗯…葡萄汁?不好不好,也是性寒的东西呀,”这个时间段里店里居然罕见地不算热闹,彭小北拽着我到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了,拿着菜单唧唧歪歪地没话找起话来,“这个红豆甜汤捏?”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问题抛到面前,我敛着眉不看她,她却得了主意一样,朝那女服务员眉开眼笑,“那,一个私家牛肉面的套餐,一个川辣牛肉凉面单点,一份红豆甜汤,一杯冰可乐,嗯……私家的套餐里面和凉菜都是一点辣不要,甜汤麻烦快点上先,谢谢。”
看着她笑得一脸鸡贼我就心有不甘:“呦?敢吃川辣面了哈?”顺嘴就朝那还没来得及转身的服务员招呼一声,“麻烦单点那份里多搁花椒和辣椒,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彭小北不能吃辣,是好像春哥纯爷们一样众所周知的事,我摆明了整她,她却还是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好像混不在乎一样对着那问我们还有没有别的注意事项的服务员又补了一句:“这桌上的辣椒也不够了,再来一罐,谢谢。”
哈?就彭小北个一沾辣椒樱桃小口也肿成香肠热狗的货也敢跟人家服务员姐姐“辣椒也不够了,再来一罐”还“谢谢”?好啊,杀人是犯法,你要是自挂东南枝可没人好心眼儿地去拦!谢谢!
“先喝这个,很甜,又暖,”彭小北交代了要快上的红豆甜汤很有效率地转眼就端了上来,她拈着指尖端到了我眼跟前,才缩回手去捏自己的耳垂,“对胃好。”
“少说没用的,”我舀一勺甜汤入口,莹白小巧的糯米丸里果然有软软的红豆沙,甜丝丝的,真不枉彭小北特意点了还多嘱咐一句要先上,“拿这个也收买不了我,要说什么就快说。”
“你今天真反常,怎么火气这么大?想给你点个他们家的招牌刨冰去去火吧,嘿,一想你也吃不了,点了还是得我来消化,还是算了,”彭小北捧了刚刚又端上来的川辣面到眼前,皱着眉地舀了大大一勺辣椒进去,嘴角抽了抽,把辣椒罐和面都推到了我面前,抽嘴角,“请吧,舒小姐。”
我把辣椒罐打开,小勺狠狠一挖,比划到她那碗面的边缘:“说吧,你错在哪儿了?”
“咳,我……不该迟到,”我手腕一抖,彭小北又抽了抽嘴角,叹了口气,“我不该说我懒得动,舒大小姐给了我随驾的机会,我应该全程陪同的……”没说到重点,于是我的手腕又抖了一抖,彭小北的声音也跟着抖了一抖,“还有什么呀?你说!你说出一条来我自己加三勺,绝不手软还不行么?”
“你说话算数么?”我一拍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我说出来,加进去的辣椒你连面带汤都不许剩!”
“算数算数,当然算数”彭小北点头。
“也不许你喝可乐!”
“好!”彭小北“啪啪啪”地拍胸口。
“……你那盒bsp;in2u,谁送的?什么时候送的?”
“oo哈?这跟咱俩的事儿有关系咩?”彭小北摊手,但还是选择了诚实的回答问题,“zoe非塞到我包里的,倒确实是今天早起的事。”
“所以你今天上午是和zoe在一起?你不是说你犯懒想睡懒觉的么!彭小北,你骗我!”
“……”彭小北哑口无言,而我多希望她能张口反驳我呀。
zoe是吧?拿着辣椒罐的手一翻,一罐辣椒彻彻底底地倒进了彭小北本来已经呈红色的面碗里,左手一伸,她那杯冰可乐也被没收了过来:“说话算话,请吧,彭大少。”
彭小北愣愣地看着那一碗面和牛肉早就已经被辣椒盖得看不见了的红油面,喉咙里咕噜噜地干咽了一阵,憋宝一样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嘀咕出一句:“亲爱的,是不是我吃完了,你就真的会原谅我,既往不咎、一笔勾销啊?”
“你吃完了,我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我从自己碗里挑了两根面,嗯,没胃口,还是喝甜汤吧,“彭小北,看你的诚意了哈。”活该,肿成热狗也是你自找的,谁叫你骗我!
“我的如来玉帝耶和华还有我们f殿啊!我真再也不敢了我!”彭小北“嗷”地一声惨叫,认命地低头皱眉舔辣椒,嘀嘀咕咕,“……这个假洋鬼子少女真是害死我了要……”
作者有话要说:初三鸟回来更新年好
penfrey(18)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现好像有位同学收藏伦家来着
泪目……好感动
所以这章特别多,但不是废话呀,咱得铺垫呀顺便感谢一下看文的收藏的还有给我留言的朋友
而且我,好像越来越觉得zoe这姑娘不错了呀……
爬走 日历揭过一页,11月。
自从文理分班之后,87和蚊子打球的时候还是常常能见到,可是和戴大维,确实已经很少照面,更别提像去年这个时候一样,还能在简陋的小面馆里,一起喝几杯酒。
我不和舒婕说戴大维那一边的事,她和詹于靖一起串了场戏给我出口气之后,也没有逼我再去正面面对什么,可是zoe不同,她脑袋里没有舒婕那根名为“要照顾鸵鸟的感受”的筋,再加上她那样的模样和性格,很容易就能和想熟识的人说上话,于是在知道了我和戴大维他们那一折之后,她一直觉得奇怪的要命。zoe说,其实完全没必要和戴大维闹成那么僵的,因为像他那样的人,脑袋里恐怕根本就没有什么“无关性别,从内心了解来做朋友”的弯弯绕,戴大维是喝过酒、扛过骂,一起挨过拳头就是哥们儿的货,所以为什么用他概念里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来和他别扭呢?他连你骂他不仗义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呀。
我说我现在也觉得她说得对了,可是心里就是别扭,总是觉得,打一开始就被人看低了。
“有时候我可真受不了你这份矫情,”zoe坐在自家沙发上,像瞥不成器的败家子儿一样扫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搂了我的手,却又拽得死紧,顺势把自己的头也凑了过来,很有几分挑衅地问我,“哎,香不香?”
“香!比穷摇阿嬷的香妃还要香啦,”即使她身上香水的味道早就充盈在四周,我还是贱笑着在她颈间嗅了嗅,轻描淡写地嘴了一口,“那么香不要浪费了,给爷再香一个呗?”于是zoe就很配合地弯着唇角,挺起身子跨坐到我的腿上,俯首,给了一个一如既往热情而主动的吻,瞬间就让我忘了这个吻的由来和此刻贴合在我唇上的那两片柔软的主人身份,只顾着在她给予的那份时而温柔,时而野蛮的甜软中沉沦。
zoe总是习惯在绵长的吻后,飞速地啄一下我右边的唇角作为结束,可是今天,她却抛了个疑问句给我:“既然香,怎么一样的香水给了你,你都不用呢,”她拽住我的衣领,把脸埋进我的颈窝里,藏起了表情,“不喜欢这个味道?还是……不喜欢我?”
罗兰姐告诉我,想要当个好攻,顶着你“女朋友”这个头衔的姑娘问你喜不喜欢她时,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境,也无论姑娘问真问假,都坚定不移地点头,才对。万一要是遇上了好像她家漂亮冰山杨柳依依一样明明想问你喜不喜欢她却死命别扭地张不开嘴的,作为好攻,就更主动自觉地把“我喜欢你”当教徒的饭前祷告一样照三餐说给她听才可以。
所以zoe这么问了,我当然摇头,有假牙把假牙甩出来也要往死里摇头呀,反正她不是问我爱不爱她嘛,怕什么,喜欢嘛,从来就是大街上遍地可寻的情绪。
zoe从我怀里抬起头来,狭长双眼定定地望着我,表示非要从我这里要一个完整的答案才满意,我皱紧了眉,才想出一个“我害怕舒婕再逼我吃辣椒吃到胃穿孔”以外的立刻闪现在我脑海里的另一个算得上是个原因的原因:“既然是情侣的,干嘛要给我个女香嘛,我是攻啊我说!”
“白痴,攻又不是男人,都是女生当然要都用女孩子的啦!”zoe抬起手来就是“啪”的一记暴栗,打得我都伸爪子捂脑壳了她也只是一边看着我揉额头一边抿着嘴笑,坐在人家身上还要语带嘲讽,兼有调戏,“成天攻啊攻啊的,你什么时候有本事攻过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去,当我是你呐,经验丰富的……我这个岁数白纸一张也不算很奇怪吧?还成了谑点了!下了黑手也不知道给揉揉,这要是我们家舒婕……我哼哼哼哼哼!
“这就不高兴啦?不是攻嘛,气量这么小,还说你不是小女孩一个?”zoe调戏得手,心情大好,勾着我肩很大爷地在我脸上一左一右,亲了两口,“我说你呀,干嘛老把自己打扮成一幅假小子样子,帅也就帅了,还老拿男生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辛苦么?”
辛苦么?不觉得,只是已经习惯了。原来和戴大维他们勾肩搭背地什么都说也不觉得奇怪,从小到大也是穿着短裤留短发和男孩子一起混到大的,有小男生欺负艾琳的时候,我和小兄弟们一起把他们追得抱头鼠窜,我瞬间就会感到作为保护者的威风和神气,可是当艾琳带着用多少努力也赶不走的遗憾语气对我说“彭小北,你要是个男生该有多好”的时候,我又会感到对我自己本身存在的无力与怨恨。
是的,曾经甚至是怨恨的。
可是现在我已经习惯男生那些简单方便的衣服,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个保护者的身份,习惯为了给妈妈争一口气似的去和爸爸家那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婆斗那一口闲气,我已经,习惯了像现在这样说话、吃饭、睡觉、走路,这就是我的生活了,习惯了,衷心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会有多好的生活。
可是zoe现在又这么突然地问我辛不辛苦,我就突然觉得是辛苦的了,想起那仅有的几次被舒婕反过来抱在怀里的感觉,我会觉得其实那样也挺不错的,被人珍惜,被人保护,被人心疼,我其实也是值得被那样对待的啊。
“彭小北……,”zoe轻轻喊我的名字,手指绕着我后脑的头发,像是隔着肌肤梳理着我脑海里混乱的思绪,“女生喜欢女生,就好像男生喜欢女生一样,都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感情这种东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