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lboro the light,白色烟雾在我紧闭门窗的房间里袅袅飘散,离得近了,让人的视线都跟着模糊了。我当然是不吸烟的,上个寒假里在完全不拘小节的彭严家住了挺长的时间也半点不曾沾染她的不良习惯,因此身边会留有这种并非必需的有害物品只会是为了zoe的缘故,那个大概四个多月前还常常睡在我身畔的女孩儿。
打火机总是随身带着的,放在冰箱旁边的半条marlboro却没有带走,除此以外,还有几本东野圭吾的推理。书签胡乱夹在不知道是不是没读完的页数里,五月阳光好起来的时候,zoe如果精神好的话,上午会坐在从卧室窗户洒进来的阳光里边抽烟,边读这些来消磨时间。
因为是中文版,她读得很慢,用夹着白色卷烟的纤细手指轻轻翻过书页的样子到现在我也记得清清楚楚。非常美丽,也很安详,是我们认识以来我鲜少看见她脸上露出平静满足的样子,所以现在我每在这间屋子里盛满一室阳光的时候,点起一支烟,就会毫不费力地想起当时的zoe,以此来安慰自己。
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北京已经是深秋,我为了e大而作为一个高三的学生日日努力的日子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而我想念zoe的形式,居然只剩下这一种。
我不能不想念zoe,虽然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但她的离开让我心怀愧疚。
“我的penfrey是个大八嘎。”zoe的手轻轻托着我的脸,我知道她在悄悄检视我身上的伤口,因为她蜜色的唇此时已经紧紧地抿成了线,出卖了她的心疼,“逞什么英雄啊你,打架不行还老爱耍帅……”
“谁让他们憋着打我女朋友,还说你坏话,这会儿不逞英雄还等什么时候啊……”
“所以才说你是八嘎……”zoe笑着用指尖划过我乱糟糟的鬓角,一脸十分怜爱我的表情。虽然嘴上被我和孙淼那货带得也是八嘎八嘎地说个不停,虽然用“所以”这个词来做句子开头的字,但是到底我这个笨蛋是因为什么被嫌弃了,她却没有再明白的告诉我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开心,虽然跟和kim在一起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但是从中国‘患难见真情’这句俗语的角度上来讲,你对我来说是比kimberly还要重要的人。”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啊,好奇怪。”当时我不好意思地撇开了脸,不敢在这种气氛里还直视她那双让人失神的眼睛,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树木繁茂的枝丫。夏天树叶的颜色真是漂亮啊,绿得发亮,那么蓬勃的生气要是能分给我的伤口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大概很快就可以拔掉吊瓶了。
“好像是有点奇怪,但是偶尔我也想像这样一本正经地和你和你道声谢,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照顾我、陪着我、保护我。你对我说过的话,已经都做到了,”zoe握住我的手,指尖温度竟然意外的高,等我再回头看向她,才发现她的眼角竟然在这一番话后染上了一层湿气,“虽然你真的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也真的是那么值得依赖,很容易就让人对你产生了眷恋所以不想离开……但是,人还是应该先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世界,之后,才有资格和别人结伴而行的吧?我不能,就这么一直这样待在你身边,像是寄生动物一样,靠着你的温柔过下去呀……”
“zoe……”
zoe用手背飞快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像是好笑似的看着我的反应,好像刚刚哭过的人不是她一样,好像她一直是恬静地对我微笑来着,就像是她在卧室看书时的表情:“penfrey,我要回美国去了,虽然这一次并不是抱着什么美好的妄想回去的,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人在那里是期待着我的,不过我还是决定要回美国去,正儿八经地准备去读大学了。”
“可是……”
“别说动摇我决心的话,你自己是没有自觉,可是下定决心离开你,还有乐队和live,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zoe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出其不意地对着我的闪光灯就是一闪,继续用自己方式安慰着我,“不过,终于这一次我不是为了什么别人才回去的就是了。我呀,是为了自己,以后能成为真正掌握自己人生方向的人,才做了这个决定的。”
“……要是,三十岁的时候才遇到你该有多好啊,彭小北。”
我把说完这句话之后还能勉强保持着笑容的zoe拉到怀里,因为手臂受伤,连脸上的泪水都腾不出手去擦。
沉默着抱紧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之后,zoe推开了我的怀抱,走出病房的时候没有回头。
“一定还会再见的,我们。”
病床边上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夹,那是zoe送给我的临别礼物。
太呛了,把这种东西吸到肺里究竟愉快在哪里啊?我掐了夹在camel上的烟,又拿出那只文件夹里的东西在眼前端详起来——几页手写的六线谱,页脚赘有zoe的名字,大概正是出自她原创的曲子,因为还没有填词的样子。
架上音调夹,左手在指板上变换了几个和弦,zoe的曲子经我手里在这房间里响了起来。
嘴上说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成为更独立成熟的人,表现得也好像是有所觉悟、下了重大决断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么这么不舍和无奈的旋律又是为了哪般呢?zoe啊,意外地也有这么不坦率的时候,这也都是为了我的缘故吧……
白痴才会相信她说的话,这要我怎么好意思啊,zoe同学。
“作为报答,不如班门弄斧地把这首曲子作完整怎么样?”我脑子里产生了想要为它填词这样的念头,还没成型,就被写字台上嗷嗷乱叫的手机给打断了思绪。
“啊咧啊咧,你怎么今天还在学习屋啊?”是容容的电话。相册的事情之后,只有亲近的朋友才有我的联络方式,这样也好,反正有电话放心接起来就是了。
“懒得回去了,回去我爸也不给好脸。”今天是周五,按说放学后我该挤地铁会自宅的,因为第二天还有数学的家教补习,但是大概真的是我妈在学习屋这边给我创造的环境太安逸了,比起家里老头子那见到我就拉得比马还长的老黑脸……呃,我还是情愿明天起大早直接赶到老师家里去。
“想约你一起吃饭的,结果去你们班找你的时候may说你一放学就溜得飞快,现在又没回自己家……怎么,今天舒婕在?”
哎?这是什么奇怪的推测啊?搞咩啊?
“……不在啊。”我努力掩饰住语气里不自然的地方,也强忍住想要问容容为什么会这么问的想法。下意识里不太喜欢别人这样问起舒婕,总觉得不知道哪里怪怪的,所以条件反射一样总想要逃避这样的情况,“吃饭好啊,不过想找舒婕的话,我猜她应该没有空。”
“什么嘛,小气!”电话里传来容容一串小人得志似的笑声,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这么开心的……我回答了她很想听的话么?莫非她本来就不希望约我吃饭还带上舒婕?是有什么需要单独面谈的事情要找我么?“不过,舒婕最近真的很忙吧?宿舍里的人也说她现在基本都是走读了,高三的课居然也有上不全的时候……是在忙着校外补习么?”
校外补习?到了高三,类似集中制补习学校这样的花样居然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学校里也有不少人是正经高中复习都不参加也要去盲信这些东西的。不过是舒婕的话,不至于吧?然而就算真的是,至少也说明舒婕也和我一样在为了e大努力吧。想到这里,觉得心口还是暖暖的,又有力气放下手边的六线谱,离开这间烟气缭绕的房间的力气。
“也许吧。在学校我也不常见到她,就算在我这里住也只是很偶尔的情况下嘛。”
我这样回答容容,话说如果今天舒婕在这里,大概我也就不能做那些矫情事了吧,怪怪的。
容容又在电话里笑我:“怎么,这么撒比西的语气是闹哪样啊?别扭什么啊你!”
“啰嗦死了,”oo这个话题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怎么有一种越说越奇怪的感觉啊?我匆忙打断了容容,使劲把偏离的方向往正途上拽,“哎,你不是说要吃饭么?吃什么?被你一说我都已经开始肚子饿了……”
“嘛,冬天还是应该吃火锅吧……”
容容的声音在电话里拖拉得远了,我记得挂电话之前我们果然还是决定了要去吃火锅。
火锅好啊!暖暖的。我把卧室的窗户推开,让已经临近初冬的冷空气吹进来,最后还是舍弃了那件棒球外套,决定改穿军装风的膝上风衣去赴容容的约会。我珍惜地把那件来自zoe的棒球外套叠好,放在床头,想着大概还要再冷一些才会穿得上吧?顺手抻平了床上有些皱了的床单。
那是在舒婕第n次以不喜欢我以前的床单图案为由拒绝在这张床上过夜之后,我特意买来替换的新床单,多层次蓝布料拼接的颜色,很干净,第一眼看见就让我觉得这一次舒婕大概用不着再找什么借口了,毕竟,虽然沙发床也很舒服,但是怎么说那也不是待客之道吧?
其实她哪里会因为床单的图案就拒绝我的床呢?以前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喜欢女孩子,所以舒婕潜意识里的防备心在作祟,后来有一次周日从自宅回来我才恍然有点明白了原因。
那张床单上啊,有2u的香水味道啊,比起我后来中意的light blue,味道实在强烈得多,再加上zoe也是一直在用的,所以床单和衣服上,有时候就会有没散尽的后调呢。
能产生这样在从前的我看来难免有些神经质的联想,从8月里脸颊上被她烙下一片冰凉之后,竟然变成了顺理成章可以理解的东西了。
冬
高三头一次全区大排名的期中考试之前两周,我开始了新的生活作息。
学校的晚课结束之后直接回家,中途不停留,晚饭时从一台只能收到av-1的小电视上看新闻联播,然后复习一直到凌晨两点。第二天,还是六点就要起床,周一到周五像这样周而复始,周末的时候睡眠时间略放宽松些,但是两个白天都要参加极高强度的三门课程的补习,价钱当然也和高三学生的时间一样昂贵。
掏光我的精力,同时,也掏光我爹妈的工资卡。
唯一没有放弃我这个高三入学摸底考试分数排名依旧全班垫底的何仙姑,我的班主任,也认为这样过早提前进入冲刺阶段是不明智的,但是她也许真的是特别相信我吧,抑或是四十岁的女人了却依旧拥有实习小老师一样的单纯?她默许我的做法,并且凭着她班主任的权力以及单科任课老师的便利,尽可能地应援。但是她劝我不要太心急,不要对这次排名寄予太高的期望,一切慢慢来,稳扎稳打就行了。然而,当时的我简直是已经被急功近利般追求名次提升的漩涡从头到脚地完全卷入其中,听不太进什么劝告,像这样槽糕的心态和紧张的作息,一直持续到来年开春的第一次模拟考试也没有改变。
另外,除了在付出比当学生以来前十一年加起来都要多的努力还是得不到名次和分数上一点点的进步以外,见到舒婕的机会也变得比秋天的时候更加少了,因此从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来讲,对我来说这都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冬天。
那年舒婕的生日在十一月的第二个星期三,可是过分的是,居然连那天我们也只是十分匆忙的在学校见了一面,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然后连任何一起庆祝的形式都没有就分开四散了。明明是十八岁这个非常重要的生日啊……可是没有办法,即使是象征着成人的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十八岁,因为人在高三,所以也只能草率了事——舒婕当晚倒是腾出了时间要回家和家人庆祝一番的,可我开课第二次的地理私人补习7:00就要开始,她知道,所以本来想要提出要求的话也很体贴地没有说出口。
“没关系的,你别这么哭丧着脸好不好,”她拿着我那连包装都特意夸张过的礼物,手掌本来像是要托住我那坠下去的嘴角的,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拉住了我衬衫的衣角,口气非常大度,“可以的话,我倒宁可连你的礼物也不要,情愿就当没过这个生日就不会长大呢!十八岁呀……怎么突然就觉得老了似的……”
“别安慰我了,”我潜意识里很喜欢舒婕拉着我好像撒娇一样的样子,总觉得非常女孩子气,非常可爱,心里down下去的情绪也就跟着她调皮的语气一起回升了呢,“……变老的话,我也会陪着你一起的,”我支吾了一句,总觉得遣词用句很奇怪,舒婕没听清似的“嗯”了一声,但是我已经把话题继续下去了,“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彭严还说要带我去喝酒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好么?姬樣。”
“好。”
她朝我露出微笑,笑得很开心,因为走廊里这时并没有什么人,于是凑过来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
牙败!突然就产生了“今天应该是我过生日吧”的感觉……
但是可想而知,十八岁一起去喝酒的约定也是没有办法实现的。十二月的时候,我妈妈终于把单位有出差需要的工作都集中解决完了,从此不怕辛苦地也暂时搬离了自宅,贴身照顾起了我复习期间的饮食起居。面对母亲牺牲了自己生活,拼命工作、付出金钱负担我的补习费用还要为了照顾我生活而委屈地睡在出租屋里的沙发床时,生日什么的,实在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只是十八岁的生日而已,而我们能在一起的生日还有很多,对吧?
我当时是那么想的,因此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没有再过分沮丧了。
我想舒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送给我的礼物并没有像我给她的那样刻意隆重——只是一把被漂亮的外包装衬得更加简单的精致钥匙而已,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而送礼物的人也笑而不语地否决了我要求解释的提议,笑得更加得意了。
一把钥匙,给我一把钥匙干嘛?有了钥匙的话,是要开锁么?那么,锁在哪里呢?好奇怪。
不过后来我再想当面问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从十二月开始,舒婕就突然比我还要忙碌很多倍起来,别说在学校见不到面,就连发短信也出现了过了很久才回复或者干脆发送不成功的状况。
非常时期,总要特别理解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又在心里暗暗数落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再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儿事就紧张兮兮的了,显得就那么孩子气!因为,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忙碌不都是为了将来e大的约定么?这么一想,我就又生怕会落后一样又全心投入到我那无望的高三复习中去了,哪怕多练一道线性代数也是好的……这样,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纠结舒婕给不给我回信了。
时间,过得飞快。
十二月底快要过元旦的时候,我躺在学习屋的单人床上做了这样的梦。
其实也说不上是梦,据我分析,应该是类似长期睡眠时间不足加上过度用脑、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睡眠质量下滑,所以产生了个对已经发生的过去片段闪回的东西。
那是刚上高三之后不久,秋天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我们学校南门车站前路两旁的柿子树都熟了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学生出校门的时候都会经过那里,而原来墨绿色的树叶间点缀着橙色灯笼状果实已是昨日之景了。再过不久,社区的住户就会开始摘柿子回家继续催熟的行动了吧?不过,今年貌似行动得还真慢啊……那些果实都已经摇摇欲坠的,眼看已经在做自由落体运动的边缘了呢。
啪叽。
“啊啊啊啊啊啊……!”
果然。
只是那中枪的孩子背影、侧影,怎么都越看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