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包青天三同人)恨不袖手与君归》分卷阅读19

    ☆、零落

    眼见着小翠消失在花木扶苏的后院,柳妍茫然的目光才下意识地收回,移到手中犹握着的纸包上。她怔愣了半刻,蓦地握紧了药慢慢起身。

    父亲……

    庞统近来总是忙碌,下朝之后就在书房闭门不出,通常过了子时,他才会熄了灯,在里间的榻上睡两三个时辰。这段时日不时会有文臣武将往来拜访,也都是直入书房,来去匆匆。

    自打查出柳妍有孕,庞统就再不许她亲自下厨。她偶尔进得书房为他添茶,也会被他温柔地劝回后园休息。此时柳妍踏足多时不至的前院,此间花草柳木,竟有种处处陌生的错觉。一路行来,那无数声“夫人”被她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前行,所遇侍女家仆皆尽退后,看着她有一丝恍惚。

    柳妍本就人如其名,清华似柳而又尽态极妍。她的美,总带一种飘渺,如同疏竹淡烟,令人一眼看去,先未及惊叹她精致的容貌,就被她清雅出尘的气质吸引。美人如花隔云端,她似乎总会于下一秒,就在你怀中眼里散去,翩然成烟。

    然而此时,她步履矜持,一路行来,眉目依旧,满身风华。面上却带了种凤凰浴火前的激昂与宁静,似炽烈的火焰,烟焰及天,内里却分明是冰的温度。这样的交缠执拗,竟比那先前不染纤尘的美人,更让众人屏息——就好像镜花水月,竟有一日,忽被仙人吹一口气,活生生地握在了手中。

    柳妍立在檐下,深深吸几口气,终于伸手去推那扇雕花的木门。她看见自己的手,白皙、纤细,带着分明的颤抖,和着她声声如雷的心跳,砰、砰砰。她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才让自己横下了心一鼓作气不留余地。“吱呀”一声,那扇门被重重推开,咣地先撞上墙壁,才又飞快弹了回来。

    房内的庞统早听见外面柳妍的呼吸和脚步,既然她站着不动,他也没有分神开口叫她进来。此时听见这等声响,庞统讶然自公文中抬首,对上她情绪纷乱错杂的眼。

    “…妍儿?”庞统忽然皱起眉——她一向是端庄娴雅的女子,一颦一笑温柔婉转。他知道这样的人,有时会在心底藏着一种决绝的刚烈,因为他曾见过,那种姿态绽放时的凄厉盛美,开到极致。

    从小翠离开,柳妍只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此漫长。一来一往,石火电光,她脑中已经念头千转,只是哪一边都看不到两全的希望。

    待得此刻终于看见他,她觉得心里反而忽然定了下来。既已身立崖边,进一步死,退一步生,这前后一步之间,无论如何,总算能给她一个解脱——再怎么坏,也坏不过此时两相煎熬,进退不能。

    柳妍立在庞统面前,慢慢开口:“王…”甫一张嘴,她便被自己声音中的喑哑干涩惊了一惊。她稳了稳神,尽力挺直了身体再次说道:“王爷”,依旧沙哑,却不带一丝颤抖。

    她问着:“王爷,当年家父为什么被贬?”

    当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庞统只是慢慢起身,深深看着面前的柳妍,然后开口,字字句句清晰如镌:“因为他,挡了庞家的路。”

    亲耳听见他毫不避讳一口承认,之前那种一去不返的决绝沉静忽然崩塌,柳妍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泪水霎时奔涌而出。她知道前面就是悬崖,而她也明白自己的结局多半是会向前而非退后——只是,他竟说得如此轻易,如此坦然!难道就连骗一骗她,他都不愿么?

    “妍儿”,庞统伸手去扶她瑟缩的身体,却被她火烫到一般跳开,“你别碰我!”

    妍儿,你在恨我吗?庞统觉得她的目光,也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在瞬间毫不留情按在他的心上,无边无际的疼。反却是因为太痛,令人有种麻木到空白的冷静。

    妍儿,对着你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要我如何去讲,你的父亲,曾经帮着右相,对我庞家做过些什么?你怎么能够理解,庙堂之上,不是你们被杀被贬,就是我庞家一夕尽丧?

    柳妍背对着他哭了一阵,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终于,她以衣袖抹去面上的凌乱,当着庞统的面,自怀中取出那个纸包,尽数倒入身旁几案上茶盏。

    “喝了它,”柳妍豁然抬头,眼中昔时春水已凝成万丈冰凌,“或者——杀了我!”

    “好。”庞统连一丝犹豫也无,径自取了茶盏,举手倾觞。

    柳妍眼见他一饮而尽,忽然以袖捂住了脸。那杯茶中之水,竟隐隐浇灭了她胸中那股激荡的恨。

    她再抬头,目光已然平静许多。

    “你何不骗我?”

    “我庞家人既做了,又何须否认?况且,”庞统看一眼她,虽然怜惜,却也冷漠,“我从不后悔。”

    柳妍冷笑:“好个不后悔!既如此,你就不担心自己方才喝了什么——或许我放的是鹤顶红。”

    “我知道。方才说过,庞家所做之事,我决不后悔。”庞统握紧那个茶盏,猛然发力之下,明静的瓷器竟悄无声息地碎成细粉。他走到窗前张开手,转瞬之间纷扬的微末随风而逝,如同从未有过。

    “你…”柳妍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无语。

    庞统豁然回眸,眉间尽是坦然:“但既然欠你的,你若要我以命来还,我就还你——你走吧。”

    听到这一句,柳妍紧紧咬着下唇,殷红的血顺着雪色的下巴滴上衣襟。她没再哭泣,反而向前迈一步,隔着极近的距离,牢牢盯住庞统的脸,以目光寸寸描画他的眉眼。然后柳妍低下头,慢慢抚上腹间,先前那种盛极荼靡的凄艳仿佛又回到她身上。

    “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以后他会跟我姓柳。”柳妍抬起的眼波光潋滟,却凝了万般坚毅叹息于眉间。“这一回,是府中有人向我告信,你——”说到方才,她已经转过身去,此时最后回头一瞥,眼中种种难以言说,“好自为之。”

    庞统知道她会走,却仍在看见她淡青的衣角拂过廻廊尽头消失不见才蓦然回神。他合眼压住了心头的涩,才扬声招了刘翼进来。

    “刘翼,本王问你,如果要你离开本王,离开王府,从此之后跟着夫…柳小姐,你可愿意?”

    “王爷?!”

    刘翼惊慌失措地抬头,年轻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张皇。

    庞统轻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本王又何尝舍得你走?”只是,“本王再问你——跟着柳妍从此海北山南、自由自在,你可情愿?”

    “末将…”刘翼一时语塞,深深浅浅的红晕浮上英武的脸。自第一次在庞统书房看见难描难画的柳妍,他就再赶不走心头清影时时萦绕。她的柔,她的好,她对着王爷的笑,都让他打定主意将这份绮念埋葬心底,只求偶尔看她一眼就好。现在王爷居然问他,愿不愿跟她走?

    看着青年半跪于地低头不语,庞统叹一口气:“也是,跟着她,你再不能飞黄腾达立于军前——就当本王没有问过罢。”

    “王爷——!”刘翼抢叫出声,乍然抬起的脸上混着决然和急切,“末将…末将愿意!只是,只是…”

    刘翼“只是”了两句,就再不肯多说,重新低下头,红色一直烧到耳根。

    “柳妍自今日起,再和本王毫无干系——你听明白了么?”

    青年愣愣地,不由自主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深深拜过:“末将明白——末将,谢王爷多年栽培!”说到后面,已然带上些许哭腔。

    庞统绕到案前将他扶起,仔细看他一眼,言语中全是兄长见着幼弟独立的感慨:“当年你刚跟着我,还只有十四岁,现在,已经是个十足的男人了。这些年来你随我出生入死,本想等这阵子时局定了封你为将…朝堂上尔虞我诈,本也不适合你,这样走了反倒最好。”他拍着刘翼的肩膀,“去账上支一万两银票带着,帮我好好照顾柳妍和孩子。如果是男孩,就由你教他习武吧。”

    “是…”刘翼终于哭出声来,再次深深下拜,“末将…拜别…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峰回

    刘翼深深下拜,“末将…拜别将军!”

    庞统颔首,“你就为本王传最后一次令吧——”,他眉峰一拢,便是寒刃般的戾气,“即刻封府!除你和柳妍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看来那帮老东西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一回,本王要让你们好好记清楚本王的手段!

    经过顺藤摸瓜的盘查搜索,暗里的朝党之争摆上了明处。新一轮的暗杀、血洗、罢黜、查抄,因缺了庞籍相对圆融的手段,此番争斗落幕得比之前次更为急促血腥。先前隔山坐望的官员们火烧眉毛一般不分日夜在中州王府门前求见,尚有可用的便被庞统好言劝回,任由弃子们在门外哭号。而对那些尚不能动的,庞统一一亲自拜访。

    庞籍去后,百官终于看清庞统的手段,狠辣凌厉的武将作派加之刚不乏柔的政治手腕,打压上宁有错杀、没有放过,拉拢上投之以桃、恩威并用,比起其父一贯融通圆滑的权谋之术,更加震摄人心——毕竟这个人并非庞籍一样的文臣,而是掌握着整个大宋半数以上兵马的将领。治平五年二月,这番不为百姓所知的争斗暗暗开始,又于一个半月后悄悄结束。

    只是庞统领兵出身,本性上比起怀柔,更喜好杀一儆百的手段。若庞籍尚在,必不会牵连如此之大。此番庞统一人主事,一来一往之间,朝堂上一夜之间竟空出十数之缺,包括三司使、御史中丞、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位,关系重大不可久闲。庞统和群臣商议良久,定出几人,还有几处尚待决议。

    中书侍郎袁旭踏入王府书房的时候,庞统正在沉思。他装模作样高声叫道:“下官、中书侍郎袁旭求见。”

    庞统抬头,无奈地皱一皱眉,随手指了身旁的位置。

    袁旭又是一躬:“下官、谢座。”

    庞统终于看他一眼,开口:“何事?本王忙得很。”

    袁旭一本正经地在座上说着:“下官此番前来,正是要为王爷解忧。”说罢,拿眼睛瞄了瞄他,又作势垂下眼角。

    此人乃前任刑部尚书袁孝安次子,同庞统自幼交好。即使庞统在外带兵多年,他们也一直互有联络,早是兄弟一心。二人私下相见,通常不循规矩,笑骂嬉闹惯了的。即使这些年岁数已长各自位高权重,在朝堂下也还是谈笑风生近乎百无禁忌。

    庞统正为官位空缺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却偏偏要来挑衅。庞统刚要开口去骂,却见那边演了这么一出,必然是有合适的人选。料想是见他有求于人,希望他自低低身段。庞统心里一边骂,一边也端起茶杯慢慢喝几口,斜斜睨他一眼,“哦?”

    袁旭还想再挣扎一番,奈何虽然自幼交好,多年血雨腥风却早熏得他这个兄弟满身戾气,他一介文臣,生生地受,还是受不住的。他要用积威来压,想来先低头的还是自己。袁旭低头翻个白眼,再抬头时已准备谈正事。

    “不说笑了,对了,礼部尚书的缺,如今可有人选?”

    “还没。”

    “那——我想举荐一人。”

    “谁?”

    袁旭投他一个“别急嘛”的眼神,心里多少暗爽扳回一局,但正事还是要说:“擢用此人,好处至少有三:眼下朝堂尚且不稳,王族旧臣心生疑虑,正宜安抚拉拢。此人系先皇近臣,忠心耿耿深得圣眷,此时启用,可安百官之心,此其一也;况其才名天下,诗文风流,在士子间声望极高。自新帝登基便有许多文人不愿入仕,还传为雅谈,此般对我朝擢拔人才极为不利。若用此人,可示我新朝招贤纳士之诚意,亦可趋导文人参加科举,此其二也;兼其谦雅通达,善理邦交,若…”

    “不必说了,”庞统叹口气,“他不可能回来帮我。”

    袁旭深深看着他:“我大概知道你们当年何等对立,然而眼下边关平定百姓安居,你做成这样,他难道还不肯罢休?况且你不是说他一向心怀天下,如此就更该…”

    “我累了,”庞统挥一挥手,“此事容我想想吧。”

    “也好。”袁旭叹一口气,举步向外走,临到门边又说一句:“你近来憔悴多了。”

    袁旭走后,庞统本欲继续处理政务,偏是心绪纷乱五味杂陈,被那个故意冷落许久的名字搅得不得安生。

    公孙策,策…

    你如今可好?

    庞统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终于站起身来,独自出了王府。

    华灯初上的汴梁城西市,红袖倚楼酒旗招招,熙来攘往车马云集。

    许久没感受过这等逍遥热闹了。身处边关自不必说,便是在京城,他也有多久没离开过王府了?庞统自嘲一笑,想来自己是老了,若在七八年前,他定要挑那奢华旖旎的揽月阁,自有老鸨找来一众长袖生风娇柔入骨的美人,莺莺燕燕倚翠偎红,风流**又是一夜。然而现在,他只想换了装束独自一人,挑处雅致的茶亭酒肆,安安静静呆上一阵。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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