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旁边皆是跪伏的百姓,此时一人骑于马上显得十分突兀,引起送葬队伍中的文武官员们的注意。
“是谢宰辅!”很快有人认出那是失踪数月的谢容淮,可是前行的队伍不容他们停步,只得一边回头看一边继续往前走。
谢容淮没有出声,出神望着越走越远的柩车,在白旗的阻挡下,渐渐地看不见,翠眸中泛起波涛,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青衫上,晕开。
从前没人见过谢宰辅哭泣,今日此情此景,众人唏嘘,大行皇帝和谢宰辅的情谊真是相当深厚,可惜君臣从此天人永隔了,而且竟是最后一面也没能瞧上。
待送葬队伍远去,谢容淮跳下马,一边用衣袖擦去眼泪,一边快步穿过人群,脚步随着跳动地越快的心而快加,最后直接狂奔向皇宫,连发簪从头发上滑落,他都浑然不知,就这么像个疯子似的奔进宫门,摸出当初和煦华讨恩典时弄来的龙纹玉佩,一路畅通无阻。
此时的宫殿安静的像无人一般,寂静的让人觉得惊恐。
谢容淮在空旷的两仪殿前停下脚步,慌乱的举目四望,没有人出现。他开始害怕了,怕自己到底是迟来一步,煦华已经先走了。
一阵风起,披散下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眼。
他抬手去拂发时,指尖碰触到另一个人的手,心头猛地一跳。
乱发被拂到两旁,一个陌生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但熟悉的眼神让谢容淮知道,这人是煦华。
“我就知道你没死。”他笑着哽咽道,眼泪又不禁的涌出。
刚才,文武百官都以为他因皇帝驾崩而哭,其实不然……
颛孙煦华温柔的轻轻擦去谢容淮脸上的泪水,神色颇为严肃的问道:“谢容淮谢国舅爷,你可愿意和我在一起,离开
这里,远走高飞?”
谢容淮扭过头,冷哼道:“谁要和你在一起。”
颛孙煦华眯眼盯着谢容淮,从怀里摸出一道圣旨,清清嗓子,有板有眼的念道:“端国雍启皇帝令,赐婚于中书令谢容淮与阅武山庄薛观海。”他瞟一眼显然是在忍笑的谢容淮,猛地抓住他的手,“还不快接旨,谢宰辅大人?”
谢容淮试着甩了甩,没甩开颛孙煦华的手。
“别想甩开我的手。”颛孙煦华认真的注视着谢容淮,气势十足的又问道:“快说,要不要跟我走?”
谢容淮回望颛孙煦华许久,最终上前一步,抱住他。
颛孙煦华的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抱紧谢容淮,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暖意,倍感知足。
“我侥幸活下来后,想了很多很多事。”谢容淮在颛孙煦华耳边轻声说道,“想明白了,我便回来了。看到柩车,我知道二十二年的分别后,我们可以抛却所有,唯独再不能丢下彼此……”
“煦华,我们走吧。”
莫大的喜悦涌上心头,颛孙煦华更用力的抱着谢容淮,轻风扬起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今生,再不分离。”
☆、番外四 逍遥
谢容淮从信使手中接过书信,道过谢后,反手关上小院门,回到院子中央的摇椅上坐下。
一共两封信,当前一封是袁璟山的。
袁大人对他的不告而别表示极大的愤慨,怒指他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颇有负心汉的意味。临了,却是几句关怀的话语,钱不够用只管问他要。
谢容淮愉快的一声笑,虽然现在隐居于山野,但做为帝都最大绸缎庄的幕后大老板,他从来不愁没钱。再者,煦华从宫里跑出来时,顺手捞了不少陪葬珍宝,足够他们坐吃山空几辈子。对于璟山的先骂后示好,有几分感动,他望一眼灶屋的方向,将信纸丢进前面的火堆里烧成灰烬。
第二封信是晰华寄来的,信中提到册封为贵妃的昭姀有了身孕,他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生,谢容淮谢国丈要荣升外祖父了。
一想到年纪不大就成了外祖父,谢容淮有点被惊吓到,捂着嘴咳嗽几声。
瞬时,煦华从灶屋探出脑袋,紧张的问道:“容淮,你怎么了?!”
谢容淮挥挥手中的信纸,笑道:“我要当外祖父了。”
煦华擦了擦手,走过来接过信纸,“恭喜你啊谢国丈。”
谢容淮偷偷坏笑,摸着下巴,沉思状疑惑道:“你说……我是你弟弟的贵妃的爹,你应该喊我什么才对?”
“呃……”煦华想了想,指着灶屋,“我还有事没忙完,一会儿再说。”说完,正打算一溜烟的跑掉,被谢容淮抓住衣摆。
“这个给你。”谢容淮将附带的一张纸交到煦华的手中。
这是瑥儿临的一张帖,稚嫩的笔法,却也看得出是在很认真的写。
新帝登基后,谢皇后上徽号为“皇嫂庄静皇后”,迁到另一处宫殿居住,吃穿用度仍旧按皇后的规制,抚养年幼的奕王颛孙瑥。昭姀时常去陪姑姑说话,日子过得挺舒心惬意。
“瑥儿这个孩子挺用功的。”煦华赞许道,末了看看摇头晃脑的谢容淮,“不像他舅舅,这个年纪时,每天只想着去御膳房偷吃。”
谢容淮歪头看天,嘲笑道:“别说的你好像不喜欢去御膳房,不知道当初是谁被花大厨当成馋嘴的小内侍,追着打,若不是我半路缠住花大厨,史书上会不会记载英明神武的雍启皇帝幼年时,因偷吃被御厨揍呢?”
煦华一把抓住谢容淮
的肩膀,出手太过迅速导致谢容淮被吓一跳,茫然的盯着板起脸的煦华。
“怎么了?”
“我要封上你的嘴巴。”
谢容淮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煦华已经霸道用深吻堵住他的嘴。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缠绕,已经完全尝不到药味。
他们两个人,一个装病天天喝补药,一个落水后大难不死养病数月,不知灌下了多少苦药,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否极泰来。
“啪”,谢容淮一脚踩在煦华脚背上,两人这才分开。
在煦华扭曲的面容下,谢容淮无辜的说道:“我饿了。”
煦华失落的叹口气,忧伤的返回灶屋。
谢容淮摸着下巴,琢磨着一些小心思,无意回头看眼煦华,正好瞧到他后襟正中一个黑不溜秋的猪蹄印,忍俊不禁。
今早起床时,他随口说了一句“想炖肉吃”,煦华出门向山脚下的猎户们借了东西,溜达进深山里奋战一个时辰,拖回一只大野猪,炫耀了半天。他喝茶吃点心看煦华得瑟到最后被苏醒过来的野猪一脚踹,人猪又扭打了半天,最终以野猪投降被拖进灶屋结束。
没多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捧着一大盘子切片的生猪肉,蹦蹦跳跳地从灶屋里出来。
少年是猎户家的儿子,大伙儿唤他“小岭”,这些天在谢容淮这里打下手帮帮忙,挣些零花钱,加上谢容淮会讲有趣的故事,所以和谢容淮特别亲。
“谢叔,野猪肉要烤着吃才有味儿。”小岭一边说一边将肉片架上火堆,涂上特制的调料,“刚才我问我爹要来的,这样烤出来的肉保管你吃得不想停下筷子。”
“好,我等着大快朵颐。”谢容淮闻着飘出的肉香,期待满满。
小岭涂完调料,扑倒谢容淮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央求道:“谢叔,再给我讲讲故事好不好?”
“小岭想听什么样的故事?”谢容淮反问道,他回忆了一番,貌似有印象的故事大多是少儿不宜的了……只有现编一条路了。
“咳咳……”有人在他们身后轻声咳嗽。
小岭回头瞧见一张阴沉沉的脸,自觉的松开谢容淮,急切的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家还有活儿没干完,我先回家了!”
“慢着。”煦华拦下小岭,一双平静的眸
子看的人反而毛骨悚然。
小岭有点怕这位看起来挺吓人的叔叔,总觉得凶巴巴的,有一种压人的气势。
“把这个带回去。”煦华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手上是一大块串着草绳的野猪肉。
“咦?”小岭偷偷的抬眼看煦华,没敢接。
谢容淮轻轻的推推他,柔声说道:“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带回去和你家人一起做了吃吧。”
小岭这才接过野猪肉,道过谢后,一溜烟的跑了。
火堆上的野猪肉“兹兹”的冒出闪闪油光,香味扑鼻,好不诱人。煦华默默的将肉翻过来,烤透了,然后夹到盘子里,递给谢容淮。
谢容淮尝了一块,经过腌制的肉片微辣酱香,确实是吃了还想吃,不由地大赞道:“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了!煦华,你也来尝尝。”他夹起一块肉,喂给煦华吃。
“嗯,确实不错。不枉费我被野猪……”话头猛的打住,煦华专心烤肉。
谢容淮掩嘴偷笑,戳了戳煦华的肩膀,“我说,英明神武的我女婿他哥,以后别对小孩子那么凶啦,看你往别人跟前一站,气势逼人,望而生畏的样子……啧啧。”
煦华又放了好几块肉到盘子里,瞪谢容淮,“快吃肉,别冒充长辈了。”
谢容淮不死心的又用指尖戳戳煦华,“我说真的,你看你每次把别人都吓一跳。”
煦华一挑眉,回头认认真真的盯着谢容淮,无奈的耸肩膀,“我也没办法,我只有对你一个人好的精力,养成习惯,改不掉了。”哪怕是晰华,也没有过体贴入微的待遇。
《御宅屋》